薄伽梵歌,薄伽梵歌是一本什么书

《奥义书》第23讲——《伊莎奥义书》第11颂(

主持人:

各位师友,大家下午好。今天是2022年11月1日,星期二,又到了我们一起读书的时间,我是主持人赵万良。上周二,徐达斯老师带领我们学习了《伊莎奥义书》的第十一颂,这一颂继续第九颂和第十颂有关知识论的探讨,也就是知与无知,明与无明,知与行。这一颂教导我们知与行是不能分离的,要知行双修,以知辅行,才能臻达解脱,就是咱们中国人常说的知行合一。这里的知与行都有着特殊的含义,知就是对自我的认知,行就是karma、业,具体指种姓行期法所规定的职分和祭祀。那么,通过明我们可以获得智与福,获得解脱;通过无明我们可以超脱苦与痴,克服杂染。当然,关于知与行的关系,历来都有争论,甚至矛盾、冲突,这个徐老师也提到了,在Bhagavad gita中也都提到知与行的矛盾。上次课徐老师讲了“行”,也就是如何通过控制感官,放弃对业果的执着,来超脱欲念。今天,徐老师将继续阐述有关“知”的部分,也就是如何通过了悟自性来获得终极解脱。今天是徐达斯老师精讲《奥义书》的第二十四讲,也是缘起读书会总的第一百六十讲。按照惯例讲课之前,老师会带领大家一起吟唱吉祥颂,共同开启祥和的学习氛围。在老师讲课期间,请线上的各位师友务必关闭麦克风,到下午3:30的答疑环节,大家再打开麦克风进行交流,谢谢大家配合。好,现在我们把时间交给徐老师,有请徐老师。

徐达斯老师:

好的,谢谢万良。我们先念吉祥颂,我先念一遍,然后,大家打开麦克风一起念。

o? pūr?am ada? pūr?am ida?

pūr?āt pūr?am udacyate

pūr?asya pūr?amādāya

pūr?am evāva?i?yate

o? ?ānti? ?ānti? ?ānti?

一、《伊莎奥义书》第十一颂译注下(知行合一之二:躬身实践)

谢谢大家!我们开始今天的课程,继续讲Isha Upa.《伊莎奥义书》的第十一颂。这一颂是讲知行合一的问题,刚才万良总结了一下,知行合一的问题确实比较复杂,所以,专门再继续讲一课,对这个问题做一个比较深入的阐发。

上次我们讲到为什么会产生知行不合一。首先,从负面的角度来看,是什么产生了我们知行的不合一呢?kama esha krodha esha,是因为贪嗔造成了我们生命功能序列的颠倒,作为灵魂的我们、atma,真正的自我,反而被感官和头脑拖着走。

我们上次讲到车喻,;来阐释所谓“诸根高于物质,心高于根,智高于心,灵魂高于智”这样一个生命功能序列。如果这个功能序列是正向的话,那么,应该是由灵魂来控制智,智控制心,心控制根,根控制感官对象,佛教里叫尘,就是通过控制感官来控制外物的影响。在这样一个正面的生命功能序列里面,就达到了知行合一,自我的觉知直接发生、流行,作用于其他几个生命功能序列,作用于灵魂的近邻——智性,作用于心,作用于根,一直到眼耳鼻舌手足,由是合理地应对外物或者感官对象,这样就实现了知行的合一。

这里我们看到,所谓知是什么?是atma的知,所谓觉知,是灵魂的一个功能。所以,这个知不同于我们习惯所谓的心智之知,它是觉性之知。这一点我们一定要搞清楚,否则的话,你就无法理解知行合一了,当然在实践中也无法做到知行合一。如果我们把头脑当成知的话,如果用头脑之知来引导行动的话,那么,当然就有个先后,一定是头脑里先有一些概念,有一些想法,或者有一套知识体系,然后,我们才能付诸行动,所以,就不可能产生知行合一。

阳明以后,对知行合一为什么产生很多的分歧,很多的误解?原因就在这里,就是把头脑之知当成了觉性之知,用头脑之知来讲知行合一,你就会有很多的纠葛,就无法理解。所以,阳明以后,有说知难行易,有说知易行难,有说知先于行,有说行先于知,也就是先有经验才有知识,这样就必定产生知行的对立或者知行的分化。如果我们把这个知上升到觉性之知,上升到atma的流行发用,那么,我们就容易理解知行合一了,知行自然而然合一,因为这是atma的流行、发用,atma就是生命本身嘛,atma是生命的源泉,生命的源泉一发动,当然整个生命功能序列都自动开始运转起来。觉性之知跟生命功能序列一定是同步的,这是正向的、纵贯的生命工程体系。

阳明说:“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什么叫真切笃实?就是说这个知是从生命本身流行、发用的,是从觉性生起,是最深层的生命功能发生作用,所以,它一定真切笃实。这个知不是头脑的产物,头脑发用一定不是真切的,因为头脑里的心意、智性都是经常变化的,是来来去去、动荡不定的。心意也好,智性也好,其作用都是对外部经验世界的反应和折射,特点就是虚幻不实、变化无常,所以,它不可能是一种真切笃实的知。笃实这个字下得也很好,笃实就是《中庸》里所谓的诚,是诚体发用,所以是笃实的。那么,知到了真切笃实的状态,必然就是行,必然要发生作用。

行之明觉精察处即是知。因为这个行是从觉性里面生起的,所以,觉知一定渗透到生命活动的各个层面,渗透到生命功能的各个序列里面。觉性之知可以随时观照头脑的活动、观照身体的活动,所以,它始终处于一种明觉精察的状态,也就是禅宗所谓“寂而常照,照而常寂”的觉照状态。这句话,阳明说得很到位。

今天好像是阳明诞辰550周年吧?今天还是明天?我记不清了,大家可以查一下,总之,就这两天,因为我们书院也有一些活动。今天我们对阳明心学的知行合一、致良知可能会有所涉及,希望能够做一个中印之间的学问的会通。有些我们上节课其实已经说过了,但是,因为还没有联系到阳明的知行合一学说,所以,还没有得到完全的阐发,今天我们就从这个思路继续讲下去。

因为有这样一个知行合一的认知论体系,那么,下面就要讲,要达成这样的知行合一,其实并非那么容易,因为知行合一要从觉性之知发起、流行,然后,在行动中处处保持明觉精察的作用,这需要功夫的磨练,甚至长期的磨练,才能逐渐达到这样一个知行合一的境界。知行合一不是自然达成的,很多人以为读了几本书,阳明语录会说几句,就可以做到知行合一,这是蛮幼稚的想法。阳明本人真正提出知行合一,提出致良知的学问,也是经历极大的磨难,在绝境中顿悟,所谓龙场悟道,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我们上次也讲了,达到知行合一的境界,实际上有两条路径,一条是下学,一条是上达。

所谓下学,禅宗里叫行入,是从行动中逐渐地提升,逐渐地去体悟,就是Bhagavad gita里说的,首先学会控制感官,主要是通过祭祀,通过追随vanashrama dharma、种姓行期法,来逐渐地学会收摄感官,逐渐地克制kama、krodha,贪、嗔,这其实比较接近儒家所谓礼义,就是遵守礼法,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就是孔子提出的所谓克己复礼这一套。克己实际上就是学会控制感官、控制心意,逐渐降伏kama,krodha,贪、嗔;复礼实际上就是遵守dharma,礼就是吠陀所谓dharma、正法,关乎社会的架构和秩序,以及每个人在这个社会架构里面的职责,所谓名分大义。这是一条在世间逐渐提升的行动之路。

那么,还有一条路,所谓理入,也就是上达之路,禅宗叫顶上功夫,就是直接了悟自性,直接从生命功能序列入手,一下子就超越诸根、超越感官、超越物质,甚至超越头脑、超越心智,mana、buddhi全都超越,然后,一下子就证入atma,顿悟自我,就像《瑜伽经》里说的,yogas citta-vrtti-nirodhah,瑜伽是止息心的波动。心的波动止息以后,就能照见atma的本来面目。

不过,达到本来面目的开显,觉悟到atma独存以后,并不是说任务完成了,可以清净涅槃了。这也只是开始而已,悟后要起修,其实悟后起修才是真修,行入多少有点儿盲目,并且还要保任,继续保持、存养、深化这种觉悟。按照Bhagavad gita的体系,觉悟自我,其实只是第一步,只是实现了第一重超越,第二重超越还要觉悟超灵,跟paramatma、宇宙大我重新恢复永恒的关系。所以,了悟自性只是一个开始。

当然,这个开始也已经很高了,一下子顿悟自性,一般来说需要比较高的根器,或者有些宿因。有些人可能已经修了很多世,这一世下来,轻而易举就顿悟了,或者凭借很简单的一个机缘,比如被人棒喝了一下,或者听到杯子破碎的声音,突然顿悟了,这都是有可能的。像王阳明被贬龙场,有一天晚上,在月色下打坐,突然长啸一声,顿悟天地间充盈了良知。阳明肯定是有慧根的人,这个没有问题。

当然,这条途径确实不是大多数人能够去实践的,因为对人的根器要求比较高,纯净度、理解力、智慧力都相当高的人才能一下子走上这条路,这个就接近禅宗了,禅宗其实就是这套方法。禅宗是接上根器的人,一般人不太接得住这种法。

一般人比较适合我们前面说的行入。通过持守赋定职责,在种姓行期法的社会架构和规则里逐渐提升自己,这是普摄群根的方法,哪怕再普通的人,都可以遵循这条道路。但是,下学之路比较漫长,因为要通过收摄感官,然后从身体层面逐渐上升到心意层面,心意层面逐渐上升到智性层面,智性层面逐渐上升到觉性层面,确实非常不容易,需要艰难漫长的体悟、探索,甚至可能需要经历很多生世,这样就显出顿悟一途确实也是很吸引人,能够于心行路绝、言语道断处一下子了悟自性,多么直截了当!

我们可能没有顿悟,但是,通过聆听Bhagavad gita也好,《奥义书》也好,起码我们对atma、自性有初步的理解,所以,我们也可以两条腿走路,可以下学而上达嘛,下学、上达其实可以同时尝试,有中人之智就可以去实践了。

关于第一个路径,就是节制感官、清除贪淫,我们上一节讲的蛮多了,我就不再多讲。今天,我们讲一讲第二条路径,就是了悟自性,通过觉解生命功能序列,超越身体、超越头脑,做顶上功夫,这是从顶上做下来的功夫。这条路径,对atma有一定觉解的人来说,还是可以尝试的,而且,在Bhagavad gita里面对这条路径也有比较详细的阐述,所以,我们今天来深入谈一谈。

就是说,一个已经觉悟的人,他该怎么办?或者说你可能没觉悟,但起码你已经知道我是灵魂了,我已经不是身体了,我也不是头脑,甚至我作为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可能属于另外一个灵性世界,那么,对于这样的人来说,是不是就不需要活动了呢?因为随着他的认知越来越深入,他的领悟越来越真切,他的觉性达到比较“真切笃实”的程度的时候,那么,他可能对这个世界已经失去兴趣,对于感官的活动,以及感官接触感官对象所产生的短暂快乐,他也没有多少兴趣,总而言之,对世俗生活逐渐失去信心。相反,看到了很多尘世间的无奈,生老病死也变得越来越迫近,比如像我人过中年,已经50多岁,非常真切地感受到身体的变化,包括外境的种种逼迫,我们自然而然对这个无常痛苦的世界产生了出离心。那么,在这种状况下,我们该怎么办呢?

有些人选择了出世之途。既然我已经知道我不是身体了,既然我知道其实这个世界的一切跟灵魂没有关系,一切无非都是梦,都是maya、幻,那我不玩了,我停止游戏了,我去修行了,抛弃尘世的名利羁绊,乃至种种所谓快乐,我到深山、寺庙里去修行,放下世俗责任。那么,确实也有不少人做这种选择。

但是,Bhagavad gita对这种做法不是很赞赏,因为这条途径比较危险。虽然我们对自我有一定认知,虽然我们有了一定的明、vidya,但是,我们的觉悟还不够,我们的知还不够真切笃实,还不够那么笃实,不够那么真切,所以,当我们离开尘世的时候,到山林中去修行的时候,可能我们仍然会受到很多的考验,因为我们的内心经常还无法平静下来,三极气性、tr-guna仍然会作用于我们的感官和头脑,人类最大的敌人——贪、嗔仍然会在我们的心中升起。好像我们看很多寺庙里,其实也不清净,也是各种纷争,甚至各种腐败,所以,我觉得Bhagavad gita里krishna的说法比较中肯,对jiva的本性确实有很深的认知。

按照吠陀的说法,你虽然调伏了一头野兽,但这头野兽仍然可能醒过来咬你一口,因为野兽毕竟是野兽,野性难驯。感官就是这样,有时候我们觉得感官好像已经比较调伏了,因为人年纪大了以后,感官会变得虚弱,我们会发现自己不是那么贪吃了,也喜欢清净,喜欢动得少一点,对热闹也不是很感兴趣了,心意相对来说对外部的功利也不是那么热衷了,因为年纪大了嘛。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能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差不多了,可能已经不太受外界干扰,可以到山林里去清修了。但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tri-guna、三极气性非常强大,三极气性远远比我们jiva要强大,虽然jiva在本性上属灵,高于prakrti,但仍然,从量上来说,因为jiva只是一个微粒,是一个灵性的火花,所以,当他面对强大到不可测的物质存在的时候,随时会翻船,随时会陷入幻。

我们经常看到《往世书》里的一些描述,伟大的圣人都会经历这样的考验,甚至包括shiva。有一次他看到Vishna的一个化身,叫Mohini,宇宙中最美的美女,Shiva看到Mohini的形体就失态了,到处去追,想要追上她。然后,Vishnu就捉弄Shiva,Mohini开始到处跑,一直跑到喜马拉雅山,跑过所有圣者的ashram、修行的茅棚,山上所有的高人一看都惊呆了,最伟大的瑜伽士Shiva竟然在拼命追一个美女,大家都目瞪口呆,如此,Shiva出了很大的丑。当然,Shiva追着、追着,忽然觉悟了,最后停下了脚步。然后,Mohini一转身,又变成了四臂Vishnu的形体,说道:“Shiva,你很厉害,你终于停下来了,一般人不可能做到,但是,你不愧是shiva,毕竟还是觉悟了。”Shiva当然很惭愧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我们自以为很强大,自以为能够控制自己了,或者我们可能认为某个人可能已经很强大,已经征服物质自然了,其实这也是一种幻觉。物质能量确实无边无际、深不可测,我们永远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会被迷惑,会被什么迷惑。

按照Bhagavad gita,如果你只是躲到深山里,离开尘世,想要保持一种所谓清净自在的境界,krishna认为这是不可靠的。在第三章里面,我们一直在讨论的这章里面,krishna认为,即使你已经觉悟了,已经了悟自性了,甚至某种程度上已经超越了感官,超越了头脑,已经很厉害了,但是,你仍然要小心。

我们看Bhagavad gita第三章第十七节:

诗节17:然而,在自我中找到喜乐,在自我中找到启明,而且,仅在自我中,便找到欢喜和满足——完全的满足:这样的人,再无职责。

那些了悟自性的人,已经在自我中找到了喜乐,在自我中找到了启明,而且仅在自我中便找到欢喜和满足,这种人,梵文叫atmarama,就是已经达到自我满足、自我欢喜,也就是说,他已经不需要任何外在的东西来让他高兴,让他快乐,他既不需要美女,也不需要金钱,也不需要很多粉丝,当然,也不需要名牌服装、美味佳肴,这些都不需要了。他已经什么?在内心找到了atmarama,在自我中找到了启明,已经觉悟到所有的智慧、所有的快乐都来自于atma,实际上跟感官和感官对象没有任何关系,感官和感官对象,乃至头脑产生的种种情绪、种种念头,无非都是tri-guna、三极气性的相互作用。实际上来说,这样的人已经没有世俗职责了,他已经不需要履行职责了。因为吠陀诸经的所谓职责是为世间的俗人、依然还有很多欲望的人而设置,让他们能够在满足欲望的同时逐渐地得到净化。但是,自觉者已经完成了净化,确实没有必要再履行职责了。

但是,仍然krishna在诗节十八里说:自觉者应该去履行责任。为什么呢?首先,从觉悟者自身来说,履行职责是采取一种正确的行动,让他的觉性之知能够在世间发起作用。即使你是个觉悟的灵魂,即使灵魂已经启明了,已经快乐了,但是,灵魂仍然需要有一种形式来表达自己。这是一门很深的学问,就是作为灵魂,你在世上如何自处。比如说我们觉悟到灵魂是sat cit ananda,灵魂永恒、真实、觉明,充满智慧,充满喜乐,那你怎么表达出来呢?你不可能整天在samadhi中间,如果你整天在samadhi、三昧里面不出来了,可能就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了。但是,你不可能整天在samadhi,如果整天处于samadhi的话,基本上这种人已经不会在世界上活着了,灵魂早就离开身体,因为他已经没必要留在世间了。

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一天花一点儿时间,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读Bhagavad gita、持咒,或者打坐等等,可能有一两个小时在灵性状态,灵魂通过这些灵性的形式来表达自己。但是,剩下的时间怎么办?剩下的22个小时怎么办?也就是说,我们还是要需在世间来表达自己、表达生命力,以及身心的活力,这是一种艺术。对于一般人来说,对于无法做到知行合一的人来说,他们在世间主要表达什么?表达自身的欲望,也就是说,表达kama、krodha,贪嗔,所以,灵魂根本还没有表达出来,实际上是三极气性通过身心在发用,灵魂其实还在沉睡中。

但是,一个自我觉悟的人却有机会,有了这种可能性,实现知行合一,也就是说,他有机会,也有能力和智慧,能够在现实世界里表达他的觉悟,让觉性之知发起作用。这是更高超的境界,比起躲到山林里避开感官对象,这需要更高超的觉悟,也需要更强大的勇气和慈悲心,所谓红尘炼心,到世间去践行。

佛教发展到禅宗,就提倡“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嘛。佛法是要出世间的,小乘佛教一开始讲清净寂灭,但是,到后来发展到大乘就成了“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要在世间烦恼里寻求觉悟,所谓悟后起修,在红尘中让自性做一番表现,这是更高的境界。

像佛教这样一个提倡出离世间,不惜抛家弃子的教门,到后来竟然要通过入世来修行,这种演变其实并不奇怪,这里面反映了宇宙本身的理,这个理就是天地人相生互动之理,人在跟宇宙、自然的相互作用之间,才获得其存在。你不可能避开prakrti,不可能避开天命,自己关起门来称老大,这是没有用的,最后你发现你称不了老大,还是要回归生命的本源,这时候生命才能真正得到大自在、大欢喜、大启明。这套宇宙之理,其实在Bhagavad gita里有非常精彩的论述,非常凝练,又非常到位,看上去好像蛮简单几句话,但是,里面含义无穷:

诗节18:自觉者践履赋定职分时,并无企图。他不会因任何理由而不践履职分,也无须依赖其他人。

这是讲自觉者如何在世间表达自己。我们想象一下,一个自觉者、一个开悟的人,在世间怎么表达自己?我们经常想象:他是不是有3只眼睛啊,还是有4只手啊,表现出种种神通啊,浑身放出光明啊,甚至可能赤身裸体行走于世界。这是我们的想象,因为我们的想象力受到限制,所以我们把他想得很稀奇古怪。其实,一个自觉者,他也就是在平常日用里体现他的觉悟,他不必去找一个稀奇古怪的境界来表现自己:我很厉害,我很牛,我会神通。

确实经常有一些所谓的修行人,喜欢吹嘘自己的灵修境界很高,表现自己的修行多厉害,喜欢展示超越常人的神通,或者做出很奇怪、很古怪的行为,惊世骇俗,确实是有。但这种人,其实还不知道如何在世间表达灵性的艺术,也就是说,他还不懂得如何达到知行合一。一个觉悟者应该超越平庸,超越伦常,发非常可怪之论,要有超世的言行,一般人所想象的自觉者,应该是这个样子。

但是,Bhagavad gita里说,一个知行合一者并不神奇,也无需展示什么神通,他也是在世间践履职分,跟我们一样,做一个好爸爸,做一个好妈妈,做一个好女儿,做一个好儿子,或者做一个好国王,甚至可能只是做一个首陀罗,做一个工人,这都可以,你做什么都可以,只是在平常日用里面践履职分。一个自觉者,如果是首陀罗,他也得为别人服务,也得给别人去扛包;一个自觉者,如果是国王,他也要去杀人。就像Bhagavad gita里的阿周那,他觉得自觉者不应该杀人,应该到森林里去冥思,他不愿意杀死他的亲人,但是,krishna说:你要去战斗。他最后觉悟了,振作起来重新去战斗。为什么?他懂得了知行合一的艺术,就是说一个自觉者如何在世间表达灵魂、自我的存在,他依然在平常之中,他并不去破坏dharma,并不去破坏世间法,而是什么?曾国藩叫“躬身入局”,他把自己全部身心投入到这个尘世里,但是并不执着。

他跟俗人不一样的是什么?他有真切笃实的知,他的觉知是真切笃实的,他的觉知的发用是真切笃实的,所以他对行就有明觉精察。他对自己在世间所做的一切都有一个觉照,奥秘就在这里。也就是说,一个自觉者在世间,跟一个愚人在世间,表面上看起来是一样的。比如六祖慧能,在庙里他是火头,烧饭烧菜嘛,那么,会烧饭烧菜的人多了,但是,没有几个人成为慧能,没有几个人能因此而开悟。为什么慧能就开悟了?

比如我们以前讲过Jada Bharata、大痴婆罗多,大痴婆罗多表面像个傻子一样,做什么都不行。耕地不会,打工不会,甚至连上厕所都不会,人家上厕所应该是上完厕所洗手,他先洗手然后上厕所,当然,《吠陀》也学不会,看上去很傻的一个人。他平时做什么呢?也就是尝试服务他的兄弟们,给他们打点小工,甚至被迫去给国王抬轿子,因为没有能力嘛,只能做首陀罗,他也就做了。虽然他完全有能力展示神通,但是他没有,他仍然像一个首陀罗一样去行动。但是,因为他的行动是有明觉精察的,所以,他的行动是从觉性之知真实起用,是觉性之知的真实笃切的流行作用。所以,他无所执着。《梵歌》云:“自觉者践履赋定职分时,并无企图。他不会因任何理由而不践履职分,也无须依赖其他人”。所有奥妙就在这里。为什么自觉者跟愚人做同样的事情,但是境界完全不同,奥秘就在这里,因为一个是知行合一的,一个是知行分裂的;一个是觉性之知的真实发用,一个是感官和心意的努力,区别就在这里。

他的觉知发起作用以后,整个生命功能序列就开始推动了,生命之车开始运行,就产生活动了:你是首陀罗,你就做好首陀罗;你是刹帝利,你就做好刹帝利,你要去杀人,甚至要以精准的方式去杀人;你是婆罗门,你就做婆罗门的事儿,去做祭祀,做祭祀的话,甚至有时候必须杀动物。你该做什么做什么,这是履行你在世间的职分。但另外一方面,保持一个觉照,保持一个明觉精察。

什么样的明觉精察?首先,他要觉知到,行动要什么?并无企图,也就是说,虽然你是在世间行动,虽然你在平常日用里履行职分,但是,你不要带着功利的目的。比如说做妈妈,做妈妈可能带了很多动机在里头,很多企图在里面。目的可能是养大儿女,希望以后儿女好养我;或者指望儿女能成龙成凤,实现我的愿望,把希望都寄托在下一代;或者是生个儿子,只为争口气,等等。

总之,凡人就有很多的企图,他在平常日用里面,在践行职分的时候,带着很多的动机,本身他就是被功利驱动的,他不是从觉性之知启动的,不是真实自我流行发用,他是被功利心驱动。所以,俗人的行动,通过平常日用,最后会带来很多业报,因为本身就是带着功利心嘛,所以就播下了业种,自然就有业报产生,那么,自然就会有很多烦恼、痛苦出来。就算不说业报,比如说我们从道家的观点来看,没有功利心地作为,是一种无为,无为而无不为。你如果是有为的话,那就有很多问题,你如果带着很多欲求,那么你就有痛苦。因为你有欲望嘛,就想去主宰、操纵,想为自己而获得而占有,那么不免就会有很多失意、很多失落,因为这个世界的演化并不是按照我们的欲望来进行的,很多事情其实是我们无法操纵的,所以,我们带着企图心的行为往往是事与愿违。比如说,如果父母对孩子有过多的企图心,结果可能毁了这个孩子,整天生活在种种过度的要求之下,他甚至变得很痛苦,这个孩子可能抑郁了,这是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为什么俗人在尘世间有那么多烦恼?就是因为他带有太多的功利心,他是带着kama、欲求来的;有欲求必然会产生愤怒,因为欲求经常是不能满足的,那么,就会产生愤怒;愤怒了以后,就会失去辨别力,失去智慧;失去智慧以后,就会失去记忆;失去记忆以后,落入物质泥潭,继续生死轮回下去。

但是,一个自觉者没有企图,因为atma随时生起觉照,所以,他不会因为某种企图去工作,他是作为一个义务来履行职责,儒家所谓义。孔子讲名分大义,名分规定你的大义,你应该做的,这是你的责任。为什么这是责任呢?因为这个制度是老天爷设计的,是伊莎设计的,所以,你必须遵循这个制度,接受你的名分。什么叫赋定职责?就是dharma、正法赋定的。正法哪里来的?正法来自于天道,来自于伊莎。所以,遵循赋定职责、接受名分其实也就是追随伊莎的教导,也可以说是对伊莎的一种服务。

这里就有一点bhakti的成分在里面了,当然,这是在超灵层面的天人感通,超灵层面的一种bhakti。bhakti可以有不同层面的,在薄伽梵层面的bhakti,那就更高级了,不需要去践履职分,可以直接服务薄伽梵,当然,这种bhakti要达到非常纯粹的程度啊,这个我们以后讲。今天我们主要还是讲在伊莎、超灵层面,通过践履赋定职责,去服务宇宙大我和众生。服务宇宙大我、众生的目的是什么?服务宇宙大我、众生的同时,也让灵魂得到了真实的表达

我们经常认为,服务宇宙大我,是不是我自己就没了?这是因为我们用一种固定的思维模式,觉得好像服务别人我们自己就没了,其实不是这样。我们以前讲到过,atma和paramatma之间的关系就像什么?就像人照镜子,人跟影子一样的关系,如影随形。所以,当paramatma得到服务,当paramatma得到满足后,灵魂自动地满足了,自动地喜乐,自动地生发智慧,是这样一个关系。你对着镜子化妆,你眼睛看的是镜子里的人,然后,你把化妆品涂到眼毛上还是眉毛上,看上去好像你在服务镜中人,其实你在服务自己。

一个自觉者践履赋定职分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服务伊莎,他臣服于伊莎设定的宇宙大道,遵守名分大义。这个时候他对名分大义的持守,跟初学者、世俗人是不一样的。对于初学者来说,世间职分不是一种灵魂的表达,因为他还没达到这个层次,他相信通过履行赋定职分,能够满足自己的某些要求、欲望。当然,这些欲望在履行职分过程中逐渐地可以得到净化,因为这个制度设计得非常完美,用儒家的术语讲,就是通过践礼守义,一个人的心性不知不觉得到了提升。

但是,自觉者不一样,自觉者是自觉地去履行这一套礼义,履行赋定职责,因为他把这当做是灵魂在世间的一种表达,当做是一种修行。在这样一种自觉的践行中,他的觉知始终保持明觉精察这样一个状态。他一边在做很多事,在履行职责,另外一方面,他始终在看着自己,看着自己内心有没有生起私心杂念,有没有生起贪嗔,随时在观照、明察。这样的话,他在世间的践行就变成了一种修炼,或者说变成了一种灵魂的表达。

另外一方面,“他不会因任何理由而不践履职分,也无须依赖其他人”。这很重要。他不光践履职分,而且,他不会随便停止这样一种践行,因为在世间践履职分确实是很难的事情。我们这里都是成年人,都体会过承担责任的艰难,各种心酸、痛苦,各种烦恼、挣扎,有时候我们都觉得无法承受下去了,我们觉得该退了,该撤了,实在承受不了。但是,一个自觉者,他不会因任何理由而不践履职分,也就是说,他的入世不是浅尝辄止,我已经践履过、体会过了,可以了,不是这样,他必须坚持到底。这就很像儒家的风格了: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哪怕知道这个事情做下去,一定会失败的,甚至要牺牲掉的,他还是坚持,因为这是灵魂的表达,跟身体没有关系的,跟成败荣辱都没有关系的。这是自我的表达,是自我的实现,自我对宇宙大我的一种服务,所以,不能撤退,没有退路。所以,krishna说:“阿周那,战斗!”战斗到最后一刻,哪怕你在战斗中牺牲,也就是杀身成仁了,不可以撤退的。

“不会因任何理由而不践履职分”,这句话很厉害的。因为你已经自觉了嘛,你都已经超越了身体、超越了头脑,当然,你不会因为身体或者头脑遇到各种麻烦而退却,相反,这个时候恰恰是你的灵魂开始振作的时候,灵魂开始觉醒的时候。现在我们理解为什么王阳明要在贵州龙场,于绝境中开悟了,是吧?千难万难中觉悟必须致良知,必须达到知行合一。也就是说,越是在艰难的时候,发心越是要真切笃实,行动也要更加地明觉精察,这个时候需要更强大的、来自真我的力量,需要更高维度的智慧,才能去面对生死,或者种种现实的磨难。

然后,“他无需依赖其他人”。这就是说,一个自觉者虽然在尘世间,但是,他是独立自由的,他的灵魂保持一种什么?kevalya,保持一种独存、自在的状态。这是非常困难的。我们看到,世界上大多数人,仅仅为了生存,不得不仰赖强者,不得不做其他人的奴隶,我们中国人叫奴才,苟且偷生。甚至儒家也是这样的,儒家到后来,往往媚俗,开始篡改圣人言论,去迎合主上的要求,各种歪曲、谄媚都来了,这在历史上是屡见不鲜的,说明这些所谓儒,其实都是俗儒、伪儒。真正的儒,真正的自觉者,他无需依赖其他人,他不会因为势力、金钱而屈服,因为他什么?这里帕布帕德的评注里说:

“一位krishna觉知者,不会托庇于任何人——无论是人还是天神。他在krishna觉性里所做的任何事情,足以抵得上他该履行的义务。”

也就是说,他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可以接受任何的折磨,为了保持自身的纯洁,为了捍卫真理,陈寅恪先生所谓:“唯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一个自觉者在世间,如果没有这样一种操守,说明他可能还没有真正自觉,咱们说的客气一点。也就是说,因为你还依赖其他人,你的自我还没有真正站起来,所以还屈服于自己心中的恐惧,屈服于心中媚俗的心态,对成败荣辱非常执着。但是,一个自觉者无需仰赖其他人。Bhagavad gita这个诗节,三句话,讲一个自觉者该如何在世间安身立命,讲得非常好,这才是真正的知行合一。

然后,我们看诗节19,一个自觉者如何履行责任。这里说:

诗节19:凡有所作为应该是履行职责,不可执着业果。作为而无所执着,便能接近无上者。

这就是乾坤大挪移法,为什么一个自觉者,他能够把尘世的生活转变为一种修炼,转变为一种灵魂的表达,甚至转变成一种游戏、lila,因为他不执着业果,无所执着。

游戏就是这样,你看小孩子玩游戏,他是不执着结果的。你看小孩子用沙子建一个城堡,搭了建,建了拆,拆了又建,建了又拆,玩得不亦乐乎,我们大人看着都觉得厌倦了:这有意思嘛,建了拆,拆了建。我们觉得没意思,但小孩乐在其中,为什么?因为他不执着结果,他享受创造的过程。

一个自觉者也是,处于这样一种游戏的状态,这就是lila。王国维先生有一个游戏说,他认为美来自游戏,这个我是非常认同的。我大学就读王国维先生的书,深受启发,当然,他也是我们浙江的学者,我们可以说有很深的缘分。对一个觉悟者来说,在世间履行责任,甚至在世间的一切作为,都是游戏,而且很美好。

当然,我们不可以把这个游戏看得过于轻松,虽然其过程表面上看起来也许并不是那么轻松,但是,自觉者一定是很自在的,也就是说在履行责任中,一个自觉者不会像我们一样生起很多的贪求、焦虑、恐惧、愤怒、仇恨、嫉妒,这些是我们在平常日用中随时会产生的、压倒我们的情绪,但对于一个自觉者来说,不存在,或者虽然存在,他也可以随时明觉精察,随时把它们去除,随时可以保持灵魂的本真,所以,他随时是自由,随时是自在。

他作为而无所执着。当然,这个执着,不光是指不执着活动的结果,不光是说他不追求功利,而且,他不执着在活动时候产生的种种情绪,头脑的各种欲望、各种幻念,成败荣辱,他都无所执着,因为他知道这一切无非都是物质能量的运作而已,跟真正的自我没有关系,他甚至不认为自己是作为者那么,他当然无所执着。

我们这些俗人,在履行责任的时候,在平常日用里,为什么这么煎熬呢?因为我们跟身体认同,我们跟头脑认同,我们以为自己就是这种情绪,就是这种念头,焦虑就是我,我在焦虑中,我在仇恨中,甚至我们觉得没有仇恨就不是我了,甚至觉得没有贪欲就不是我了。我经常劝人家:“你最好不要喝酒了,不要抽烟了,对你身体有好处的”。马上有人说了:“人不抽烟喝酒,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还叫我吗?我都不存在了。”这就是一种幻觉、maya,深深地跟情绪认同,深深地跟习气认同,以至于有自觉者来提醒你的时候,我们不但置若罔闻,甚至还加以嘲讽,甚至可能还会去批评自觉者,怀疑自觉者的动机。世人值得怜悯的地方就在这里。

当然,世人愚昧,那我们怎么办呢?一个自觉者,生活在世间,对普通人应该采取什么样的一种态度呢?这也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你都已经觉悟了,你很自在了,你已经知道生命的最终目标了,那么,你对普通人该怎么办呢?对那些深陷maya中的人你怎么应对呢?处理得不好也很麻烦,可能变成苏格拉底,被迫服毒自杀。因为大家都不容易嘛,你整天还去批评别人,说人家在幻觉里,当然,人家就不容你了。

Bhagavad gita里说:你不可以这样做。它告诉我们非常圆融的一个法:

诗节26:愚人贪执业果;博学之士不可劝诱他们停止工作,而应鼓励他们以奉献精神投入各种活动之中(以逐步存养krishna觉性)。

你不要说:我已经觉悟了,你们都没觉悟。不要整天批评别人,诱导别入出离世间,告诉别人:不要工作了,这都是浪费时间,最终要生老病死。不是的,一个自觉者不可以这样做。这样做的话,你会扰乱世界的秩序,因为每个人的禀赋都是由业力决定的,都是天生的,他的命运其实已经定好了,他的生活轨迹生生世世都已经定下来了,不是你一句话两句话能够改变的。所以,自觉者要很小心,对待一般人要很小心,不要用言语去触怒他们,也不要去刺激他们,当然,更不要去劝诱他们抛家舍业,跑到山林里修行,这是不可以的,因为这是在破坏dharma,破坏世间法,你会涉入他的业报里面去,这也是很危险的。

所以,已觉悟的灵魂不要去搅乱俗人的生活,他应该躬身入局,躬身实践。就是说,我不是整天说教唠叨,整天说别人不好,而是什么?我以自己做榜样,把我自己先做好,先拿我自己开刀,自己先去真实笃切地发心,自己先去随时随地明觉精察,不断提高自己的觉性之知。然后,给别人做个榜样,以身示范,如何将工作的结果奉献给krishna。不光内省,而且,外在有实际的行动,通过自己的躬身践行,给世人树立一个榜样。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嘛,可能我改变不了你,但是,我总能改变自己,你看到我改变,你是不是也感化了?每个人说穿了都是灵魂嘛,性相近习相远嘛,只要你真实地呈现了你的自我,你是以一种所谓不言之教施行教化,美好的品格呈现出来,高超的智慧呈现出来,别人不得不感动,不得不佩服,不知不觉中就产生潜移默化。

Bhagavad gita教我们的这个方法确实非常接地气,不像基督教,基督教一天到晚传教,你不相信我,我坚船利炮就要开过去,打出一条通路,搞个十字军东征,把耶稣教导传到东方去,这又变成另外一种执着了,实际上已经搅乱他人的活动和见解了。你觉得基督教好,但是,我们东方人有东方人的文化,有东方人的生活方式,你一定要拿坚船利炮来威胁我,要信你们的教,当然我们不服啦。然后,整天说信了教以后,科技就发达了,社会就文明了,生活就幸福了,其实也是不出功利的范围。你在教别人提升灵性的同时,却在以功利相引诱,就更不应该了,这只会增涨人性的贪婪,增加贪嗔习气,这不是Bhagavad gita所推崇的。

一个自觉者,或者一个有信仰的人,不应该这样做,不要去搅乱别人的活动和见解,而应该什么?躬身实践。我觉得帕布帕德的要旨写得太好了,大家真的应该去读一读,“躬身实践,示范如何将工作的结果奉献给对krishna的服务”。你不要老是叫别人奉献,老是叫别人按照你的教导去做人做事,首先什么?自己先做好。

我想起一个事情很有意思,记得很多年前,我在印度,那时候刚好有一个朝圣的活动,我参加了,我夫人也跟我一起去的。朝圣团队里有很多国家的人,南美的、俄罗斯的、欧洲的都有,各色人等,但那次活动安排得相当糟糕,路上的辛苦不用说,吃、住都安排得相当糟糕。记得我们到达圣地温达文,差不多已经晚上12点多了,想赶紧找个地方休息,想像中应该安排有热水、热饭,有张温暖的床,结果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天,最后发现我们被安排住在一个仓库里。我们总共差不多有六七个人,结果只有三张床,其他人怎么办呢?只有睡地上了,那怎么行呢?一开始大家都反应不过来,跟想象中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嘛,然后,有些外国人就开始抢铺位了,先躺上去再说。当时我很寒心,觉得怎么能这样呢,修行人,遇到实际问题了,就完全不管别人了,就开始争、抢。我觉得很不忍心,我就说:“你们休息吧,床位有限,我就不在这儿睡了,我出去找个宾馆,花点钱就花点钱。”然后,我拖了行李就走。结果后来几天里,他们几个外国人对我是相当的客气,每次看到我,礼节都不一样,眼神都不一样。

这是一个实际的经历,知行合一要做到确实不容易。他们有些人修行还比我时间长,但是,遇到这种困境的时候,有时候就忘记了知行合一,丛林法则拿出来了,不讲奉献,不讲服务,开始争抢了。然而,这种时候,如果你还能做到知行合一,能够谦让,能够包容,别人就很感动了,因为他内心知道什么是对的,这时候你不要去谴责他们,不要去跟他们争,也不要去批评他们,相反,你默默地承受,你选择自己牺牲。那么,因为你这样一个示范,激发了他们的良知,他们的觉性之知也开始生起了。其实他们内心也觉得蛮惭愧的,所以后来对我特别客气。

这是我的一个小小的体会。确实,要做到知行合一很困难,哪怕我们是修行人,甚至可能是修行很多年的人,当我们面临一种特殊的局面的时候,我们就忘记了去明觉精察,这时候就完全按习气来做事情了,完全被头脑牵着走,被情绪牵着走。这正是我们需要在红尘中去修炼的。如果你到森林中,只是一个人住在山洞里,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修到什么程度,永远不知道自己其实还有很多问题,也不知道如何去帮助别人。

你看很多修行团队,一说要出钱,全跑了,但有人忽悠,做什么传销生意,5万、6万、十几万都拿出来,这个时候又开始互相攀比、互相批评了。首先,我们不要去批评别人,我今天讲这个事情也并不是一定针对谁,就事论事,不谴责个人,只是谴责这种知行分裂的行为,这种缺少觉知的状态。如果我们有这种明觉精察,随时生起这样一种觉知的话,我们会发现,到处都有修行的机会,到处都有奉献的机会,到处都可以帮助别人,不但能够修炼自己,还能点亮别人的觉知。接下来,Bhagavad gita又说:

博学而又具krishna觉知的人应以此种方式行动,好让那些为感官享乐而工作的愚人,学会如何行事,如何做人。

这就是孔子所说的“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君子反身自省,“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人家不理解我,没有关系,人家不愿意听我的话,也没有关系,我做好自己,随时明觉精察自己的言行,你要是真正去这样做,会忙得不得了,没有功夫去批评别人。

“但稍有krishna觉知的人都可直接为主做服务,而无须等待其他吠陀仪法。”

这里引入了bhakti的程序。真正要做到知行合一,一定是在bhakti里面,因为bhakti是灵魂最圆满、最直接的一种表达形式,是他与Bhagavan之间的永恒关系的直接表达。不过,这里所说的在超灵层面的履行赋定职分,还是一种间接的表达,通过履行世间脂粉,来间接地服务伊莎的意志,去表现一种臣服和奉献。到薄伽梵、人格主神的层面,才是灵魂直接的表达,圆满的表达,他不需要借助这些物质的程序、物质的手段,直接通过bhakti的程序,就可以让灵魂得到圆满的释放。当然,这也不是一下子能做到的,要通过一个渐进的次第来修行,不可以直接跟krishna去交流,这是要出问题的。今天我们就不具体展开了,因为这个程序不是一下能讲完的。

开头我说要讲讲阳明,时间不多了,稍微提两句。这个问题如果展开的话,可以讲好多课程。但概而言之,我们要知道,阳明所说的良知,绝非是来自头脑的一种情绪,或者一种所谓理性的判断。现在的学者一般说良知是一种理性,先天理性或者智的直觉什么的,但其实阳明所谓的良知,跟理性、直觉都没有什么关系。良知是什么?良知是超越身体和头脑的。我引用一段,看看阳明怎么说的,《传习录》上说:

“所谓汝心,亦不专是那一团血肉。若是那一团血肉,如今已死的人,那一团血肉还在,缘何不能视听言动?所谓汝心,却是那能视听言动的,这个便是性,便是天理。”

我们看,这个心是什么?是能知者而不是认知的工具,是生命的本源、觉知的本源。

“有这个性,才能生。这性之生理,便谓之仁。这性之生理,发在目便会视,发在耳便会听,发在口便会言,发在四肢便会动,都只是那天理发生。以其主宰一身,故谓之心。这心之本体,原只是个天理,原无非礼。这个便是汝之真己,这个真己是躯壳的主宰。若无真己,便无躯壳。真是有之即生,无之即死。”

我们看这一段话里,阳明所谓的真己其实就是atma、真我,他说真己是躯壳的主宰,若无真己,便无躯壳。也就是说,灵魂离开了肉体,躯壳马上死亡、崩解,所以,“有之即生,无之即死。”这个真己、心,阳明后来又谓之良知,它是生命的本源。躯壳之所以能够存活,生命力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有作为生命本身的真己的存在,真己就是atma、灵魂。阳明认为,良知是生命的本源,而且也是喜乐的源头。阳明说:

乐是心之本体,虽不同于七情之乐,而亦不外于七情之乐。虽则圣贤别有真乐,而亦常人之所同有,但常人有之而不自知,反自求许多忧苦,自加迷弃。虽在忧苦迷弃之中,而此乐又未尝不存,但一念开明,反身而诚,则即此而在矣。

乐是心之本体。仁人之心,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欣合和畅,原无间隔。

其功夫只是时习。时习之要,只是谨独。谨独即是致良知。良知即是乐之本体。

良知又是乐之本体,是生命本源,同时,它又是知性的本源,人的所有知识也是因为有良知生起。那么,良知又是什么?德性的本源。所谓至善者心之本体也,心表现出来就是善、德性。

总结起来看,良知是什么?是生命的本源,是德性的本源,是知性的本源,是喜乐的本源。这跟吠檀多讲的Brahman、梵,或者atma,就完全可以印契了,可以互相印证了。吠檀多里讲,什么是Brahman?什么是atma的本性?satya prajna ananda Brahman,satya,真实的,atma是生命的本源,真实常在;prajna,就是智慧,梵是一切智慧的源头,一切德性的源头,因为德就是知嘛,德知合一;同时,atma是什么?ananda,就是喜乐,一切喜乐的源头。所以,阳明所说的良知,如果用吠檀多哲学来对照、印证的话,就一目了然了。如果不能把良知从躯壳里分开,如果把自我认同于躯壳和头脑,我们永远无法致良知,良知也永远无法呈现。

阳明所谓心即理,心是什么?能知,理是所知,但是,心外无理,心外无物,所以,心和理实际上是合一的,心即理,就是《梵歌》所谓的能知即所知也就是我们前面讲到的吠檀多灵性知识论,其实在阳明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呈现出来了,叫“心即理”。当然,阳明这里对心没有做一个细分,因为心还有人心、天心。如果阳明在这个方面再加以一个分辨的话,那么,良知说就会更加完美,否则的话,如果只讲人心,那么,很可能就会以人心代替天心,把人心作为宇宙万物的根基,后果相当严重。

阳明心学里其实有一个很重要的公案,我稍微说一说,这个公案涉及到我们所谓的两条路径,就是行入和理入,自我觉悟的两条路径。是在《传习录》下:

丁亥年九月,先生起复征思田,将命行时,(王阳明快要出去征战)德洪与汝中论学;汝中举先生教言:「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德洪曰:「此意如何?」汝中曰:「此恐未是究竟话头:若说心体是无善、无恶,意亦是无善、无恶的意,知亦是无善、无恶的知,物亦是无善、无恶的物矣。若说意有善、恶,毕竟心体还有善、恶在。」

汝中就是王龙溪,阳明的弟子。王龙溪认为阳明四句教还不究竟,他认为这个不是究竟话头,究竟话头应该是什么?心体无善无恶,意也是无善无恶的意,知也是无善无恶的知,物也是无善无恶的物。你说有善有恶,那就落到相对里面,落入二元,这就不究竟了

德洪曰:「心体是『天命之性』,原是无善、无恶的:但人有习心,意念上见有善恶在,格、致、诚、正、修,此正是复那性体功夫,若原无善恶,功夫亦不消说矣。」

德洪是另外一个弟子。他说如果没有善恶,都不讲善恶,还致什么良知呢?还下什么功夫呢?所谓良知现成嘛。

是夕侍坐天泉桥,各举请正。

两个人谁都说服不了谁,最后就请教先生王阳明。

先生曰:「我今将行,正要你们来讲破此意。二君之见,正好相资为用,不可各执一边:我这里接人,原有此二种。利根之人,直从本原上悟入,人心本体原是明莹无滞的,原是个未发之中:利根之人一悟本体即是功夫,人己内外一齐俱透了(第一种接引人的方法,实际上就是我们说的理入,直接从了悟自性入手,直接把生命功能序列打通,然后,用灵魂去笼罩身心)。其次不免有习心在,本体受蔽,故且教在意念上实落为善、去恶,功夫熟后,渣滓去得尽时,本体亦明尽了;。汝中之见,是我这里接利根人的:德洪之见,是我这里为其次立法的。二君相取为用,则中人上下皆可引入于道:若各执一边,跟前便有失人,便于道体各有未尽。」

阳明最后下了一个断语

既而曰:「已后与朋友讲学,切不可失了我的宗旨。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只依我这话头随人指点,自没病痛,此原是彻上彻下功夫。利根之人,世亦难遇。本体功夫一悟尽透,此颜子、明道所不敢承当,岂可轻易望人。人有习心,不教他在良知上实用为善.去恶功夫,只去悬空想个本体,一切事为俱不着实,不过养成一个虚寂;此个病痛不是小小,不可不早说破。」是日德洪、汝中俱有省。

阳明认为龙溪说得太高了,直接从顶上功夫做起,心体无善无恶,意也无善无恶,知也无善无恶,甚至物也无善无恶。这实际上是《奥义书》所谓彻底觉悟的境界了,已经看到伊莎无处不在了,等于达到终极觉悟了。所以,阳明认为推得太高,会产生弊病,容易悬空落寂。这就是我们在《梵歌》里所读到的,krishna批评阿周那逃避赋定职分,逃避红尘,去求一个清净自在,这是不可以的。阳明最后下断语,还是要什么?为善、去恶是格物,知善、知恶是良知,有善、有恶意之动。意跟心有一个间隔,因为意被习气笼罩,被气性影响,所以有善有恶,就需要下一番功夫,所谓正心诚意的修炼功夫;然后,才能让良知发动,随时明觉精察,如此就能知善知恶;知善知恶以后,自然就能为善去恶,而且真切笃实,随时保持一种中和的状态,随时知道如何以一种中道去应付外物。

但是,后来阳明学演变了,王龙溪这一支反而很兴旺,龙溪俨然以阳明继承人自诩,心学后来就呈现出很多弊病。因为龙溪的徒弟都很能忽悠人,很会说,又会来事儿,说的东西很玄虚,又能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当然,世俗人就觉得他们很厉害,有本事,有神通,所以,龙溪派发展得很好,但结果心学越来越落入虚寂,以良知现成代替了致良知,越来越落入狂怪一路,变成狂禅了,阳明学为什么到后来在中国慢慢没落,就是这个原因。

我们今天就讲到这里了,拖了点时间。

二、现场互动

主持人:好的,徐老师辛苦了!本来前面讲的部分,通过头脑想想,大概能知道在说啥,但是,到后来讲王阳明,就搞晕了。

徐老师:没关系,大家可以回去看我所举的《传习录》有关段落,慢慢再细品一下。

主持人:我在想一个问题,徐老师,知行合一这几个字可能又被我们给玩烂了,然后乱用。比如说,我学了挖掘机的技术,然后,就去挖了一条沟,这个是不是叫知行合一呢?比方说,我想去九寨沟,听说九寨沟很美,我特别想去,然后,立马出门买票就去了,假如说我只是想想,没去,这就不叫知行合一。

徐老师:你所谓的知,其实是头脑之知,不是我说的觉性之知。头脑之知肯定是有先有后、有难有易;如果是觉性之知,肯定是知行合一。

主持人:现在有一些企业家在搞所谓的知行合一运动,搞得跟大革命一样,朝阳公园那边有一个很大的公司在搞,现在应该不是那么积极了,因为他们搞得很左,天天拿着小本本在那念,都是大老板啊。

徐老师:我知道的,咱也不去说他,反正有这么回事儿。

主持人:当我们说到知行合一的时候,首先我们会想到王阳明,但是,今天我们《奥义书》当中讲的知识论中的知行合一,跟这个好像不大一样。

徐老师:《奥义书》里的知也是觉性之知,阳明说的良知其实也是觉性之知,只是阳明的觉性之知注重在人伦间发挥作用,所以,他特别强调善恶、道德。但是,《奥义书》的觉性之知是要出世的,最终是让灵魂获得解脱,它是往上走。一个是往下作顺成的表现,一个是向后作逆转的表现,但却是同一个觉性之知,要有这样一个认识。

主持人:对,我觉得知行是分不开的,知中有行,行中有知,在觉性的摄受下。我突然想到了禅宗的《十牛图》,禅宗的《十牛图》的第九个阶段叫返本还源,第十就叫入廛垂手。这个是不是说觉悟的人还要再行动是吧?

徐老师:其实也是一个道理。入廛垂手就是说,返本还源以后,自性呈现以后,需要再去红尘里修炼,下到世间做一番表现嘛。我一直这样认为,宇宙间就这么一套学问,只不过用不同的符号、不同的语言来阐述而已,或者侧重面有点不太一样,但是,学问就是这一套,没有两套。

主持人:是的。其他师友有没有要跟徐老师探讨的问题?

傅老师:徐老师辛苦了,主持人好。刚才一直在听两位谈这个知,其实我也一直在想,今天我们主要还是在谈知和行,从《奥义书》,然后到《中庸》,然后再到阳明,其实一直都在谈这个知、行。那么,我想问的是什么?Bhagavad gita和《奥义书》这个知,是不是带有神性的那个知?还不是觉性的那个知,如果是神性的那个知的话,那个先天的部分,不是能够教出来,也不是能悟出来,也不是能学出来的,那是带有一种神性的知。如果我们要真正地能了解神性的那个知的话,必须通过Bhagavad gita这样的声音,和神性的知有一个沟通,那么这个沟通不是在物质层面,也不是在觉悟层面,是在灵性层面的沟通,这个东西是学不来的。

徐老师:对,这个是本来具足的,只是把它表现出来,让它自己呈露出来。

傅老师:我说的这个意思是什么呢?我说的那个东西,如果想把它说出来的话,你只能通过这样的一些词汇,比如说先天啊,比如说神性啊,我们只能用这些东西去说它。

徐老师:可以使用这些概念,但是,我们要知道,其本质都是atma、自我或者灵魂的作用、流行,只不过,一路是向上流到神圣那里去,流到神那里去的,一路是往下在人世间道德伦理上做一番表现,但知还是同一个,没有第二个觉性,觉性只有一个。

傅老师:觉性是这样,那么,阳明的这个良知,和《奥义书》里的觉性之知,应该还是有所区别的。

徐老师:我刚才已经引用了《传习录》,阳明所谓的良知其实就是一个灵明觉照之心,心就是一个灵明觉照,其实就是觉性之知,也就是禅宗所说的自性。阳明心学实际上是把禅宗的心法带入了儒学,所以,一下子开出一个新的局面。

傅老师:是不是就是刚才您提到那个接上根器的禅定的部分?

徐老师:禅定才能把觉性之知开显出来。否则的话,我跟你说了半天觉性之知,你都不知道什么叫觉性之知。那么,你可以叫它什么先天的理性啊,还是什么直观之智等等,其实都还没有碰到这个东西,还在情识推比的层面。那个觉性之知,阳明说,就是心,所谓“良知之体,皦如明镜,略无纤翳,妍媸之来,随物见形”,良知、心随时产生觉照。

其实阳明本体上的功夫是从禅宗来的,所谓“心者,身之主也;而心之虚灵明觉,即所谓本然之良知也”,虚灵明觉,就是禅宗说的所谓“寂而常照,照而常寂”的那个东西,就是这个觉性。但是,阳明把禅宗的心引入儒学,这里有一个问题,阳明直接把致良知当成是心的流行发用,就是说把心看成作为者。这个是很危险的,因为Bhagavad gita里告诉我们,心、良知或者灵魂、自我,不是作为者,只是一个能知者,只是一个觉照者,只是ksetrajna、知田者,灵魂并不是作为者,实际上是三极气性在活动,三极气性背后,是超灵、paramatma在起作用。所以,如果我们认为心是作为者,那是很危险的,很可能我们认为自己就是超灵、宇宙大我,阳明说心是“宇宙万有基”,其实就是从这里引出来的,因为既然心是作为者,当然也就能够操纵整个宇宙阴阳的变化,所以叫“宇宙万有基”,能够生出万有。实际上这个心是天心,就是paramatma、宇宙大我,人心只是起念、观照。

心学直接把禅宗引入儒学,我觉得中间缺少一些比较深细的批判、深细的辨别,那样就会产生一些比较严重的弊病。禅宗毕竟是以出世为目标,所以,就觉知的作用来说,影响还不是很大,也就局限在行住坐卧,在个人生活的范围里践行。但是,阳明的践行,是把心放到儒家治国平天下的框架里,把禅宗的心贯注进伦理生活,然后,又不加辨别,以为自己是作为者,心无限地膨胀了以后,可能就会认为自己是天地万物的主宰者,这就很可怕了。后来很多帝王喜欢利用阳明学说的原因就在这里,无限地强调心的作用,无限地强调个体的能动性,这很危险,不顾客观的规律,不顾天道的制约,完全随心所欲,把整个人世间当做一个心的实验场,这很危险。所以,我们对阳明心学绝不可以盲目地全盘接受,还是要有一定的批判精神。

傅老师:谢谢徐老师。

寇老师:今天徐老师讲得很深,讲得很精到,我想把徐老师所讲的稍微理一下,因为一直在认真地听。今天是第十一颂的第二讲,上一次课的时候,徐老师说第十一颂只用一讲讲不完,所以,又讲了一讲。那么,一对照的话,上一讲最重要的是讲知,这一讲最重要的是讲行。我在听的过程里边也有一些收获,跟大家分享一下。

上一次在讲知的时候,实际上重点区分了心智之知和觉性之知,心智之知也就是头脑之知了,最重要的是让大家明白什么是觉性之知。觉性之知已经讲了这么多讲了,就是要了悟自己跟伊莎的关系,这才是觉性之知,是atma的流行发用,真实、觉明、喜乐,atma的流行发用,是生命之知。

今天一开始的时候,徐老师主要是引用了王阳明的两句话,并且围绕这两句话来讲的,其实是借着王阳明来展开,但是,最后还要有一种批判的精神,不能全盘接受。这个过程里面讲到最重要的一句话,叫做“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行之明觉精察处即是知”,就是在知的过程里边要行,在行的过程里面就要知,其实知和行是一体的,否则就不是知,否则也不叫行,这才是知行合一。徐老师讲到这一点的时候,我联想到《周易》里边有个风卦,风卦就讲到了这个。风卦叫做雷火风,上面是震卦,下面是离卦,震卦是动,离卦是明,就是明以动,明和动的关系其实就是知和行的关系。只有知和行彼此相促进、相观照,融合到一起,用《周易》的话说,才能够趋吉避凶。

那么,徐老师后面就说到了行,因为上一次课说的是知嘛,这次最重要的是说行。行里边,当然第一条途径是节制感观,身体的我和灵魂的我要分清楚,不要认同于感官,要知道自我本来是灵魂的我,这个已经说了很多。那么,第二个途径,就是了悟自性,了悟自性和节制感官其实也是一体的不同层面,只有了悟自性,才能够有效地节制感官,节制感官也才能促进了悟自性。

我觉得了悟自性这一个方面,其实就是知,所谓的了悟就是知嘛,觉性之知。觉性之知的这个知的话,可以对应唯识学里边的转识成智,知可以对应那个智,也可以对应儒家的智仁勇三达德。首先,了悟自性是属于智;那么,还有一个勇,徐老师前面说了,如果你已经是一个觉悟的人了,或者是已经有了灵性知觉的人了,那是否就不需要行动了呢?答案是:不是的,一定要在红尘中行动。这个行动徐老师用了两个好词,两个挺有力量的词,一个是红尘炼心,一个是躬身入局,红尘练心和躬身入局可以对应儒家的勇。红尘练心,就是敢于面对红尘烦恼,不到山里面去躲避;躬身入局,就是说这一潭水我敢于跳进去,会不会游泳先跳进去,先学着,先跳进去才能学会,不跳进去,你连学的可能性也没有了,这个方面就可以对应于儒家的勇;当然,后面还有仁……

徐老师:Bhagavad gita里讲到,他无需依赖任何人,其实也是一种勇。

寇老师:对,也是一种勇,不依赖任何人,不依赖任何生物,他自己躬身实践,自己去历练,这就是大勇。有大智,有大勇,还有个大仁,后边又说到了,如果你是一个觉悟的人,你在行为的过程里面看到那些普通凡人,他们没有觉悟,他们还在maya里边,还在幻觉里边,你如何去对待他们?那么,Bhagavad gita里边也说了,不干扰他们的心意,不去强制他们做什么,而是鼓励他们继续履行职分,这不就是大仁嘛。这样说下来的话,其实儒家简简单单三个字,智仁勇,就已经把知行合一包括了。

徐老师:对,知行合一其实已经在里面了。

寇老师:要不叫三达德呢,智仁勇,在听的过程里边我就体会到了这一点。当然,徐老师后边也说到了王阳明,王阳明可以带着人进入这样一个修行里面去,他是把禅宗的心法带到儒家里边来了,当然,也含有道家的,因为他年轻的时候就是出佛入老,最后归到了儒,实际上是融合了道家和佛家,然后有了他的心学。但是,阳明到了最后,真正的觉悟,其实是从《周易》觉悟的。

我还去他的那个玩易窝看了,就是个洞,地洞。他在山洞里边睡觉。山洞现在还在,很潮湿的山洞,在贵州的修文县,我去过两次,去那儿讲课,然后我就打车直接去了修文县。山上确实是有个阳明洞,但是,他的玩易窝离山上的洞还挺远的,我打车找啊,他们当地人都不知道,最后找着了,在一个寨子里边,阳明洞和玩易窝不在一起,玩易窝在寨子里边,周围都是村子,那个地方有一个院子,里面只有一个保安在那守着,上面是一座假山,然后,下面有个洞口,往下走的洞,凿出来的石头台阶,一直到下面去,空荡荡、冷森森的一个洞,他在那里悟的道。那天应该是有月亮,忽然就悟出来了,吾性自足,一下就悟到了吾性自足。其实他最后是在玩易窝里边悟道,当然,《周易》是把儒道都含在里边,王阳明又把佛家禅宗融进来。

徐老师最后说到了批判。像王阳明这样上上根器的人,一般的人如果学的话,如果没有笃实的、谦卑的、一步一步走的这样一种决心的话,就很容易学偏了。

徐老师:对的,我们有Bhagavad gita的哲学作为参照体系,可以对阳明有一个重新的认知,我觉得还是很有帮助的。当然,我的观点也不一定都对,也只是我自己的一个看法,大家可以有自己的看法,我觉得这很正常。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学会用另外一个参照体系,来重新认识传统文化,无论儒释道,在这样一个21世纪的大变局里,需要我们重新去加以阐释,甚至带有一种批判的眼光,加以分辨、择取,这可能更加合理一些,更加能够适合我们这个时代的需要。

寇老师:难怪徐梵澄先生说了,Bhagavad gita里边既有儒也有道也有佛,“合乎儒,应乎释,通乎道”。

徐老师:感觉是画龙点睛,抓到了精髓的东西、本质性的东西。

寇老师:对,中印可以互相观照。

徐老师:对,要不然,中国文化太博大、太悠久,光讲一个阳明,就不知道有多少流派,中国人在讲,日本人也在讲,全世界都在讲,最后大家不知该做何选择,都无所适从了。有Bhagavad gita、《奥义书》这样一个古老的体系来加以参证,我觉得把稳很多,有个抓手了。

寇老师:如线串珠,学了不少词儿。

徐老师:这也是我今天专门来讲一讲阳明的用意所在嘛,希望给大家有一点启发。

寇老师:今天真的是王阳明500年的诞辰吗?

徐老师:就这两天,550周年。

寇老师:向这位圣人致敬。

徐老师:阳明诞辰550周年,10月31号。

寇老师:500年啦,好像500年是比较重要的一个周期

徐老师: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嘛,机缘真的很凑巧,恰好我就讲到知行合一,这也是天意吧。

寇老师:对,向阳明先生致敬,也感谢徐老师。好的,我就说这些,看看其他的师友有什么要说的吗?

主持人:好的,其他师友还有没有要跟徐老师交流的?如果没有的话,我们今天的课程就结束了,徐老师也休息一下,我们下周二再见。

徐老师:再见,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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