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别人打架是什么意思,梦见别人打架是什么意思_流血了!

即使身边世事再毫无道理,与你永远亦连在一起。

——陈伟霆版《相依为命》

写笙声和南城这个故事的时候,是温暖的阳春三月,从三月中旬到六月初,我才将这个故事写完。

这个故事,简单地概括,就是一篇养成宠文,虽然我们笙声年纪有点儿大了,虽然好像有那么一点儿虐,可28岁的男人配刚成年的小姑娘,文里南城对于笙声的管教带着更多的宠爱,剥皮去骨,留下的就是那么一个意思。

这个故事写到最后,收尾的那段时间,我一直循环在听一首歌,歌名就是这篇前言的标题《相依为命》,并非是陈小春版的,而是陈伟霆版。

我的“爱豆”是陈伟霆,非常喜欢他。四月,赶稿最为忙碌的时期,我还是去看了一场他的演唱会,但略感遗憾的是,我看的并非最后一站广州场的,没有亲临现场听他唱完最后一首,返场安可唱《相依为命》。

不过,没法看现场,在家看了直播,这……也满足了点,亦非常感动。

在听到他说自己的故事,鼓励我们时——

他说,一开始走上这条路,他有过很低迷的时期,甚至靠妈妈和姐姐的接济才能维持生活。

他说,是因为大家,才有了他的今天,谢谢大家的支持和喜欢,让他圆了开演唱会的这个梦。

他说,这一场演唱会之后,大概两年内不会再开演唱会,但这两年,他会努力,争取下一次再出现在大家面前是更好的自己,并鼓励所有歌迷在未来的日子都要好好努力,两年之后以更优秀的面貌见面。

……

在听到他为“女王们”唱《相依为命》时——

旁人在淡出终于只有你共我一起

仍然自问幸福虽说有阵时为你生气

其实以前和你互相不懂得死心塌地

直到共你度过多灾世纪

……

作为一个迷妹,真的很感动呀!

然后,因他这些话,我也有些话想说呢,鉴于自己“写故事的人”的这个身份,想对自己,还有正在看这本书的你说:

我很喜欢写故事,所以,哪怕一路困难重重,身处深渊低谷,也不会放弃,拥有仰望浩瀚星空的勇气。

希望你能喜欢我,如果不喜欢也没关系,喜欢你翻开的这本书,这个故事就好。如果翻几章、翻到一半,或是翻完,发现不喜欢也没关系,下一本书,我们再见!

我会努力,成长为更好更优秀更会写故事的人。

也想祝福,祝福你成长为非常好的人,并且期待有一天我们不再止于相遇,而是相爱。

如陈等等与他的“女王们”;

陆笙声聿南城;我和你,无数个你,相依为命。

九月初的景市还炎热无比。

但这时,陆笙声站在这偌大的办公室中央,只感觉冷,像是置身于零下几十摄氏度的冰川,并非是因为室内冷气太足,而是不远处坐在大班椅上的男人所致。

聿南城,景市传奇,传言里杀伐果决、冷漠无情的南城集团掌权人,同时,也是她的——监护人。

事实上,除开今天,他们不过才见了一面。

数日前,陆家。

妇人尖酸刻薄的声音在老旧的小三房里响起:“陆笙声,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你那死人妈把存折放哪儿了?你告诉我,就依旧可以留在我们家,还能读书……”

“否则的话,”妇人指着地上碎裂的骨灰坛,哼道,“你现在就抱着你妈这堆垃圾灰给我滚!”

陆笙声跪在地上,对妇人的话充耳不闻,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碎裂的骨灰坛和洒了一地的骨灰。她没想到舅妈为了泄愤竟然真的这样狠,摔了妈妈的骨灰坛,一股愤怒在她胸腔里横冲直撞,她抬起头,红红的眼瞪住高瑾。

高瑾被她这样的目光瞪得有些胆战,一下冲过去,扯住陆笙声的头发:“哟哟,还敢瞪我,怎么着,还想打我不成?我告诉你陆笙声,这里是我家,容不得你撒野,赶紧给我滚出去,再不滚我就叫警察了。”说完,她拖着陆笙声往外面走。

“不用你拖,”陆笙声一把甩开她的手,脱下外套,将撒落在地上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包住,抱在怀里站起来,“我自己会走。”

这个家,陆笙声再也不想待。

不,这儿本来也不是她的家,她的家已经没了,如今她只是一个寄居者,没有父母疼爱,过着寄人篱下小心谨慎的生活,可纵使她已忍到极致,这里的女主人还是容不下她。

那么,她走。

就是这个时候,陆笙声第一次见到聿南城,这个自称是她妈妈的挚友,愿意从此以后接管她成为她的监护人。

都说反骨突出的人做事离经叛道,肆意妄为。陆笙声想她这辈子做得最为肆意的一件事,大概是走出陆家家门后,相信了一个陌生男人说的话,且随他离开。

“为什么逃课?”

低沉男音响在耳中,拉回陆笙声的思绪。

“飙车。”

“额头的伤怎么回事?”

“打架。”

聿南城静默一瞬,接着,长指翻动桌上的一沓资料:“陆笙声,17岁,北郡中学高三学生,在此之前已经读过两年高三,参加了两次高考,总分都不超过200分……”

“聿南城!”

“怎么?觉得很羞耻?”

“不,很光荣。”

陆笙声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传来,低头去看,男人将方才拿在手上的那沓资料全摔到她面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陆笙声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不学无术,抽烟喝酒,飙车打架,浑浑噩噩地混日子?!你的人生难道没有一点追求?”

伴随着聿南城的话音,陆笙声心口剧烈起伏,终于,她忍不住了:

“关你什么事!我怎么样不用你来管。”

他不过是一个陌生人,凭什么将她贬得一无是处?凭什么对她的人生指手画脚?他算什么?有什么资格?

自觉待不下去,陆笙声大步往门口走。

男人的声音响在脑后:“站住。”

她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聿南城眸色沉沉地盯着那个倔强背影,很好,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胆敢违背他。

高大的身子从椅子上站起来,长腿一迈,赶在女孩出门之前,将她截获。

“你放开我。”被男人追上,一拽,反手按在门上,身前是他近一米九的身子,陆笙声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迫,她极力挣扎。

男声响在她头顶:“陆笙声,我想你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我不介意提醒你。那天,当你选择跟我走,你未成年前的人生就由我接管。之前的你是什么样子我不管,但未来这一年,你是什么样子只能按照我的要求来。”

“你做梦!”陆笙声气红了眼。

“我们拭目以待。”

女孩的愤怒和她的挣扎一样,在男人眼中构不成任何威胁。

聿南城轻笑着抬起手抚上女孩一头毛糙、被染得五颜六色的头发,声音却是冰冷的:“我们先不谈学习,先说你这头发,还有这一身衣服,今天晚上见面之前,全部给我换掉。”

“休想。”

“小家伙,别逼我亲自动手,那样的后果,你承担不起。”说完,聿南城松开陆笙声,往回走向办公桌。

陆笙声看着男人颀长的背影,咬牙切齿,恨不得扑过去将他生吞!

但她有自知之明,这个男人她斗不过。

最后,她只能愤愤离去。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躁动的夜生活随之开始。

“官色”,这家占着市中心最为昂贵的一块地皮的顶级会所1号VIP包厢里,一派歌舞升平。

“你们慢慢玩,我还有事,先走了。”聿南城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后,放下酒杯站起身。

“哎,”霍靖城闻言赶紧坐直身子,“大哥,你这刚过来就要走?又是公司的事?这公司的事情有我们兄弟几个重要?”

“不是。”

“那是……”霍靖城忽而一笑,挤挤眉头玩笑道,“不会是听了我和三哥的话为女人的事情吧?可七七姐她……”霍靖城忽然顿住,反应过来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他抬眼去看聿南城的神色。

聿南城像是没听到或者根本没在意,神色如常地回他前半句:“算不上,只是一个小女孩。”

霍靖城自是巴不得,继续调侃:“小女孩?有多小?看不出来大哥你口味这么重啊!”

“一天到晚想些什么?”聿南城瞥霍靖城一眼,嗓音转沉,“是聿二说的那孩子。”

“啊!”因聿南城这话,霍靖城吃了一惊,“大哥,你真把那孩子给找着领到身边了?”

聿南城沉默地点点头,径直出了包厢。

霍靖城望着聿南城走远的身影,语气带着几分难以理解:“聿二是大哥的亲哥,只是临终前托他照顾旧情人的遗孤,大哥有必要这么上心吗?”

老五傅清流咬着烟,答话:“你以为谁都像你!大哥既然答应下来,就肯定会做到最好,他向来言出必行。”

说到这里,傅清流顿了顿,他想起不久前在聿南城办公桌上无意看到的那张体检单,没记错的话,姓名那一栏上的名字与聿二托付于大哥的那小女孩的名字一样。

“或许,”傅清流再开口,声音下沉了几分,“还有别的什么原因也说不定……”说出来的话带着些许深意。

聿南城其实是有几分期待见到陆笙声的,他想看这个被拔了逆鳞后的小姑娘,会是什么模样。

结果出乎意料。

家里半个人影都没有。

举目四望,平时整洁干净的家里,被捯饬得简直像一个小型垃圾场!

聿南城额角不由得轻轻抽动,一手拿出手机,忍着怒气拨电话。

城北一向寂静的盘山公路上,今晚却格外热闹。十分钟后,这里将有一场盛大的飙车大赛。

陆笙声不是第一次飙车,却是第一次来参加这样的比赛。

原因很简单。

飙车只是找一些刺激,发泄情绪。

而飙车大赛则类似于黑市拳击,不谈性命只管输赢,危险系数极高,当然,赢得比赛的报酬也十分丰厚。

陆笙声向来惜命,但眼下她更需要钱,需要钱来维持生活,以及摆脱控制。

戴上夜视镜,坐进赛车里,陆笙声回忆起白天聿南城那一副嘴脸,她更坚定了参加比赛的决心,并且一定要赢。

时间过得很快,十分钟过去,随着裁判一声哨响,数十辆车发动引擎,犹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出起点线。

……

与此同时,聿南城的手机铃声响起。

“说。”

“Boss,查到陆笙声小姐正在城北盘山公路上,参加一场赛车。”

聿南城铁青着脸挂掉电话,盛怒之下,眼底一丝兴味一闪而过。

飙车搏命?看样子是一点没有将他白天的话听进去啊,看样子忤逆还在升级啊!

够野,有趣。

极限运动,尤其是赛车,需要百分百专心投入。当发动车子,踩下油门冲出起跑线那刻,陆笙声脑海里再没别的东西,只专心于这一场刺激又危险的比赛。

油门踩到底,转弯处,打方向盘的动作熟练又迅速,一辆辆赛车被她超过,又远远甩在身后……近了,穿过这一条隧道,再跑500米左右,就到终点。

陆笙声一阵激动,今夜这冠军她稳拿了,最重要的是,那4万元奖金也非她莫属。

她愉悦地眯起眼睛。

最后一段跑得很顺利,陆笙声没有任何意外地拿到了冠军,只是当她兴冲冲地跑去领奖金的时候,却被告知,她的监护人已经替她领了。

陆笙声一阵错愕,犹如被人打了一闷棍,好久才回过神来,边咬牙诅咒着边转身回停车场。

今晚来参加赛车的人里不乏官二代、富二代,是以诸多豪车,但大多是跑车。

陆笙声没找多久,就看到那辆区别于其他跑车的Maybach,它安静地停在离人群较远的树荫下,却有着不容忽视的气场,如同它的主人。

陆笙声几步走到车旁,抬手敲车窗。

车窗玻璃是关闭的,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车里的人却能将外面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聿南城黝黑的双眸里映着女孩的样子,她一头五颜六色的头发被夜风吹得散乱,一张小脸在运动过后红扑扑的,此刻她脸上弥漫着不耐,那一双圆圆的眸里亦跳跃着两簇火焰,隐隐有燎原趋势。

聿南城看了会儿后,才轻启薄唇:“降下车窗。”

“是,先生。”白叔依言而行。

车窗缓缓降下,男人冰冷俊美的侧颜一点一点地映入陆笙声的瞳孔,她极力忍着脾气,但说出来的话还是有几分尖锐和阴阳怪气:“哟,舍得降了?你倒是别降啊,我还想着你再不降,我就捡石头砸呢!可惜了。”

聿南城未接话,只略微掀起眼皮朝她看过来。

陆笙声无端感觉到一股压力,挺起胸膛强装声势,问道:“怎……怎么?”

“上车。”聿南城轻飘飘扔来两个字。

陆笙声闻言,站直身体:“不用了。”话音稍顿,“我过来只是问你要钱的,听说你把我的奖金给领了?给我。”

“上车,不要让我再重复一遍。”

“聿南城,”陆笙声克制的脾气被男人这强势霸道的语气全然挑起,她怒视着他,“我让你把我的奖金给我,也不要让我再、说、一、遍。”

“想要奖金?”

不等陆笙声回答,聿南城长手一伸,喊了声:“白叔。”

白叔明白了他的意思,忙拿过副驾驶座上的袋子递给他。

聿南城接过,将袋子打开,一沓沓钞票便映入陆笙声眼中。

这是她的奖金,陆笙声内心一阵激动。

下一秒,激动变为怒火。

只听聿南城一字一句道:“陆笙声,我数一二三,你再不上车,我就一张一张撕了这些钱。”

“聿南城!”

“一……”

“你敢!”

“二……”聿南城自一沓钞票里抽出几张。

陆笙声气极,最终却是拉开车门,上了车。

男人嘴角愉悦轻勾:“乖女孩。”

“可以把钱给我了?”

“不着急。”

聿南城示意白叔开车。

车子驶离漆黑山路,汇入开往市区的璀璨车河。

自上车,陆笙声就一路板着僵尸脸不吭一声,车内静寂无声。

男人低沉的声音打破压抑的寂静:“这一笔奖金就作为你以后的零用,每天100……”

“每天100?”聿南城还未说完,陆笙声就差点跳了起来,“聿南城,你打发叫花子呢!”

“陆笙声,在长辈说话的时候不准打断。”

“嘁!”陆笙声冷笑,“你算哪门子的长辈?”

“违反扣一天零用。”

“你脑子有坑吧!”陆笙声闻言直接爆了粗口。

聿南城听到陆笙声嘴里吐出不雅字眼,拧起眉头,声音清冷:“还有,从现在开始,把你小太妹的一面都给我收起来,从今往后,不准说一句脏话。”

“我不!”

这男人以为他是谁?他说什么,她就要听?

陆笙声侧身怒视聿南城,一手撑在前座椅背上,增加气势:“聿南城,我告诉你,你最好快点把我的奖金给我。”

聿南城没作声,只沉静地看了即将奓毛的陆笙声片刻,随后,缓缓直起上半身,朝她靠过去。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体压过来,让车厢里的空气变得更加稀薄,陆笙声好不容易撑起的气势顷刻散了,她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仰。身后就是车门,她被逼得无处可逃,只得结结巴巴地抗议:“你……你想干吗?”

忽略女孩五颜六色的发色,她的五官其实很精致,月牙般的眉眼,眼波流转间满是青涩,挺秀的鼻子犹如山峦,犹如樱花般的粉粉的唇,在一张一合之间让人迷失。

饶是见惯不同类型的美人,且拥有极强自制力的聿南城,这时,大脑中也有什么在不受控制地爆裂,于是他顺从本心地去逗女孩,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你在邀请我?”

嗯?啥?!

陆笙声一脸茫然,他什么意思?她邀请了他干吗?

不待她发问,男人的嗓音继续响在耳侧:“可我是你的监护人。”

“所以?”又关上监护人什么事儿?

“所以,”聿南城大手拈起女孩滑落在脸颊的一缕发,眸色深沉,“不要邀请我,我不想干。”

男人身子与她贴近,嗓音又极其醇厚性感,陆笙声不由得被蛊惑,下意识应道:“哦。”

等等……

应完,她才察觉不对。

不想干?

不想干!

这……

“聿南城!你跟老子耍流氓!”

陆笙声的声音因为羞恼而猛然拔高,落入耳中尤为刺耳。聿南城面上划过一丝不悦,嗓音沉沉:“再说一句脏话后果自负。”

“自负?自负你个大头鬼!”陆笙声已经恼红了眼,她抬手去推男人。

她动作突然,因为羞怒劲儿力气又使得大,聿南城一个不注意竟然被推开,身子直直撞在车门上,紧跟着不待他反应,陆笙声又抓起后座上的抱枕朝他砸过来。

陆笙声边用力砸边骂:“变态,死变态,聿南城,你个死变态!老子现在郑重告诉你,老子不伺候了!”

吼完这些,陆笙声朝前方开车的白叔也吼了一嗓子:“停车,给我停车!”

车子并未如愿停下,白叔旁若无人地继续往前开。陆笙声咬牙,她知道白叔只会听从聿南城的吩咐,她打算直接开车门跳车。但还未有所行动,就被聿南城给拖住了。

男人竭力克制怒气的声音落入她耳中:“这么不安分?不想要奖金了?”

“你给我?”陆笙声反问。

聿南城挑眉:“刚刚不是说了,给你做零用钱。不过,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说脏话,否则,一个字扣100。”

陆笙声闻言瞪大眼:“那是我的钱,凭什么由你支配?”

“凭钱现在在我的手里!”

陆笙声怒极,一字一顿道:“你不要太过分!”

“嗯?哪里过分?我又不是不给你,钱依然是用在你的身上。难道你不需要,更希望我将这些钱捐出去?社会上倒有很多需要照顾的空巢老人和孤儿,他们会感激你的。”

“我……”陆笙声下意识又要飙脏话,对上男人不豫的眸色,硬生生憋回去。

等他们的争执停止时,车子也停下了,前方是一个高级造型会所。

聿南城白天的话并非是开玩笑,他真看不惯陆笙声一副混社会的样子,盘算这要将她从外到内、从头至尾彻底改造。

陆笙声自是不愿顺从,但人为财死,聿南城手里捏着她的奖金,那几乎是她赌命换回来的4万块钱,使得她不得不屈从于他。毕竟,没有钱她也寸步难行。

从造型会所出来,聿南城并没有带陆笙声回公寓,而是去市中心的一家酒店。

陆笙声起初不知情,直到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希顿大酒店”几个字映入她的瞳孔,她才猛然反应过来,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你带我来酒店干什么?聿南城,我可告诉你,我还未成年,你不能对我怎么样!”

聿南城转动着手上的房卡,无波无澜的眼睛睨着她,沉默不语。

陆笙声更加不安了,双手抱胸警告道:“你刚刚不是还说你是我的监护人,不会对我怎么样!”

她小心翼翼地挪动,一只手偷偷背到身后去摸车门把手,想着待会儿这男人万一兽性大发,她就跑。

“陆笙声,你会不会想太多?”聿南城忽然出声,同时他侧过脸来,车窗落下,外面的霓虹光色落在他半边脸上,映衬着他精致的五官,也让陆笙声清清楚楚看到他眼中流淌而过的薄凉与讥讽。

陆笙声脸红一阵白一阵,声音像从嗓子眼里发出来的:“那你干吗带我来这里?”

“你是不是忘了你做过什么好事?你觉得家里现在是能够住人的,还是说你愿意花一整夜的时间去把家里打扫收拾干净?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让白叔送你回去。”他一句接着一句地质问她。

聿南城的话很直白,陆笙声回忆起他的公寓被她折腾后的那番狼藉样儿,略感不自在地低垂下头,做温顺乖巧状不再言语。

聿南城订的是一间总统套房,整个希顿就那么三间,一间足足占了一层楼,里面布置得亦是奢华无比。

当然,对于聿南城这样身份的人来说,这根本算不得什么,仅仅只是一个标准配置。

而陆笙声则不是,她还从未亲眼看到过这样豪华的房间,她出于本能地发出惊呼,尤其是当她走到落地窗前,将那窗帘一把拉开,整个城市的夜景尽收她眼底的那一刻,她简直兴奋到极点,像是不小心走进了魔幻王国的小女孩。

“有必要做出这么大反应?”

“当然啊,这简直太美了。”

陆笙声下意识地回过头回复,她脸上因惊叹而蔓延开的笑意并不曾散去,直到捕捉到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嫌弃。

遭受这种目光,并非是第一次,可这一眼却是让陆笙声感觉最不舒服最为难堪的一次。

那种感觉,就好像她是一团垃圾。

陆笙声缓缓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声音带着自嘲:“对不起啊聿总裁,我一穷人家的孩子从没来过这种奢华的地方,也是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景色,一时没控制住,让您见笑了,真不好意思啊!”

女孩脸上的尖锐非常明显,配合着她阴阳怪气的语调,无一不是在控诉着她的不满。

而这一副明明委屈却强装倔强的小模样,却让向来冷血的聿南城心里泛起一丝异样,他突然有点懊恼自己说话如此刻薄。

他握拳在唇边假装咳嗽几下,就像是之前说刻薄话的人不是他一样,对陆笙声说道:“你睡那一间房,时间不早了,去休息吧。”

“知道了,谢谢聿总裁。”

陆笙声顺着男人指着的房间走过去,期间,一个正眼都没甩给男人。

聿南城站在陆笙声身后,望着她的背影,眸色是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暗沉。

陆笙声走进房间,反锁了门后立马扑到床上,脸埋进柔软的被子里,紧接着一声声瓮声瓮气的骂声就从被子里传出来:“聿南城死变态!聿南城大浑蛋!是总裁就了不起啊?有钱就可以嫌弃人,看低人啊?狗眼看人低……”

犹自骂了一会儿,陆笙声还是觉得不解气。

她本就不是那种软柿子任人拿捏,向来是有仇必报的痛快性格,可与聿南城交手的这几次,她明显是落于下风的那一方,被镇压得毫无反抗的余地。

而且,他那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流露出来的嫌弃,是真的伤到了她的自尊心。

陆笙声从床上爬起来,思索着找点什么事情做来转移注意力缓解心情,可做什么呢?

陆笙声边想着,目光边随意环顾四周。

目光触及不远处的电脑桌,上面摆着一台电脑,她立刻有了主意。

才登上游戏,就有“嘀嘀嘀”的私信提醒声传来,是现实好友也是游戏搭档言飘发来的,陆笙声点开,几条私信出现在她面前:

“上线了?”

“怎么一天不见人?”

“快点过来一起打匹配。8点”

陆笙声指尖轻敲键盘回了一个“好”,就迅速操作着游戏人物往言飘所在的地点赶去。

……

这一晚陆笙声打游戏打得非常起劲,原因无他,她把敌方全当聿南城那个大浑蛋了。

打到很晚,她眼睛实在睁不开,才躺回床上去睡觉。

早上7点15分,聿南城准时醒来,按照以往的习惯去浴室冲澡洗漱。

8点整,他已打理好自己,准备出门去公司。

走出房门,视线落在对面房间上时,他想起这里面还有一个陆笙声。

按理说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去上课了,但早上他并未听到一点儿动静,直觉告诉他,这小女孩不会那么乖,毕竟也是有无数逃课前科的人。

果然,当聿南城用钥匙打开陆笙声房门,只见床上的女孩还睡得香甜。

一边往里面走一边打量她的睡姿,呈大字形的豪放睡姿简直让人不敢恭维,聿南城好看的眉不禁皱起来。

陆笙声正在做一个梦,梦到聿南城破产了,而她成了富翁,聿南城跪在她的面前求她施以援手帮帮他,她放肆大笑着把他踩在地板上摩擦,放肆嘲弄他也有今天,让他叫爸爸……

“让谁叫爸爸?”

迷迷瞪瞪间,陆笙声听到有人发问,她以为是在梦中,脱口而出:“聿南城呀!”

“哦?那让我叫谁爸爸?”

“我……”陆笙声又是下意识地回道,说到一半感觉有些不对劲,这声音太过真切,不像是在梦中。她艰难地睁开眼睛,不想正对上一张放大的脸,她吓得身子抽搐一下,嘴里发出短促惊恐的尖叫声。

她这一副见鬼的样子着实令聿南城感到不悦,他望着她,声音沉沉:“安静点。”

陆笙声这时已经冷静下来,也看清了她面前的东西,哦不,不是东西,是聿南城那个讨厌鬼,她没好气地开口:“谁让你吓我!对了,不经允许就擅闯别人房间,请问聿总裁,礼貌这东西你有没有一点?”

“起床。”

“干什么?”

“你说呢?”

“我要是知道还问你?”因为没睡足的原因,陆笙声有点儿起床气,也不管面前是谁,语气很冲,“聿总裁不说的话麻烦请出去,我要睡觉了。”说完,她就直接翻个身背对男人,且将被子拉过头顶。

不过,被子在下一秒就被人给掀了。

陆笙声气得翻坐起来,闭着眼嚷嚷:“大清早的,你发什么神经啊!”

“起床上课。”

得,原来这么折腾她是为了让她去上课!

早说嘛!

不过早说了,她也是同样的答案:“不去。”

“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

其实陆笙声就那么胆肥了一下,说白了,就因为没睡够脑子还未清醒,才敢与男人如此说话,而随着男人这略带威胁性的话传入耳中,她彻底清醒了,肥胆也跟着没了。

“起床就起床,上课就上课。”她一边扒拉着自己的鸡窝头,一边嘟囔。

“不过聿总裁,你在这里,你让我怎么起来!难不成让我当着你的面换衣服吗?我可是女孩子。”

聿南城嗤笑一声:“你把自己当女孩子了?”

他话音一落,视线自上而下扫过她,复回到她胸口,停留在那儿。

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总让陆笙声感觉他话还没说完整,应该还有一句没说完,譬如“女孩子该有的东西你有吗”。

陆笙声登时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但是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回击,脸不禁微微泛红,身子不自在地动了动。她不仅力量不及男人,这嘴上功夫她也丝毫不及,她用鼻子脚指头想都可以想到无论她说什么,这个毒舌的男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讽刺回来,最后难堪的还是她自己。

其实,聿南城望着陆笙声微微泛红的脸,也有一瞬间的怔忪,他不知道,这个看上去张牙舞爪的少女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毛病,一言不合就脸红。他一直以为收了一只倔强的野猫,此时,这小脸泛红、身子缩成一团的模样,倒更像是一只可怜的小奶猫。

男人心思深沉,加之陆笙声道行尚浅,透过他的眼睛和神色,她压根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但他一直杵在这里不走,她越发觉得屋子里气氛压抑。

最后,她忍不住出声:“喂,你到底出不出去?”

“给你十分钟的时间。”

陆笙声嘴上答应聿南城要回学校上课,心里却完全没那个想法,毕竟她现在被男人逼着穿特别嫩、粉、仙的一身,她可不想被同学当作是异类打量。

对陆笙声而言,她以前那种潮爆的造型才算是正常的,这种小清新白莲花的装扮,要是让认识她的人看见,估计会完全认不出她。

等聿南城的车消失在街头,陆笙声立刻转身拐进不远处的网吧。

“老板,上机十个小时。”

眼下不过9点多,离到下午放学还有漫长的一段时间,陆笙声打算今天一天就在这个网吧度过。

天气这么热,上什么课!在网吧里吹着冷气补个觉,醒过来再打几场游戏,简直完美得不能再完美。

只是想得虽好,事情发展却不遂人愿。

她刚刚找到一个好位置坐下,趴着睡觉,就有人来打扰她。

“哟哟哟,趴着的这团是什么呢?瞧瞧,瞧瞧,是个粉嫩嫩的小妹妹。”鸭公一般的嗓音。

“小妹妹,你成年了没有?”说话的人只差流口水了。

陆笙声本不想搭理,可这些流氓,你不搭理他他反而蹬鼻子上脸越发凑上来,当感觉到肩膀上搭上了一只手,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令人作呕的烟味越来越靠近时,陆笙声再没了睡觉的心思。

她抬起头,视线侧落在肩膀上的那一只黝黑大手上,声音是冷的:“你觉得呢?我成年了没有?”

“应该还没有成年。”鸭公嗓嘿嘿笑,“不过没关系,待会儿大哥哥们让你……好不好?”

“呵!”陆笙声哼笑一声,随即站了起来。

那些流氓以为她是听了他们的话,要跟着他们走,顿时乐了起来:“哟,看不出小妹妹这么急切,那……我们走吧!”

将手搭在陆笙声肩头的那男人动作越发放肆,手顺势往下游走就要去环住陆笙声的腰身。

只见陆笙声眼中寒光一闪,飞快地抬手握住男人手腕,下一秒就听“嘎嘣”一声脆响,同时男人嘴里发出杀猪般的号叫声。

“你……你给我放手……”

“放手?你刚刚不是要我跟你走,那我怎么能放手呢?”说着,陆笙声又使了一点力道。

“你们……哎哟……还一个个的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收拾她!哎哟,疼死老子了……”

陆笙声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这一群流氓给惊到了,他们以往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看这小姑娘这股狠劲,在场的人不由得偷偷咽了咽口水。

不过老大的命令还是要遵从的,几个小流氓互看一眼,呀呀叫着,齐齐朝陆笙声扑了过来。

傅清流虽然是市公安局局长,但他在局里的时间是非常少的,上级走动,案件汇报,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这一天到局里来也仅仅是交代一些事,打个转,立马就要去省局做报告。

他一路从局长办公室往外面走,遇到的人都对着他打招呼:“局长好。”

傅清流虽出身高干家庭,但身上倒没什么官家傲气,不过气质出众,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

面对打招呼的人,傅清流通常是微微颔首,之后擦肩而过。

“打架斗殴?一个小姑娘?陆笙声……”一名下属一边接电话一边跟他点头。

听到这个有点耳熟的名字,傅清流下意识地顿住脚步,回头问:“等等……”

“局长,您有事儿?”

“叫什么名字?”

“啊?我叫……”下属以为傅清流是问他,下意识地回答。

“不是问你。你刚刚说的谁?”

傅清流的视线落在那穿粉嫩公主裙的漂亮女孩身上,只看到她裙子上沾染了血迹,一副打架后狼狈却又满不在乎的样子。

“陆笙声?”

陆笙声原本低垂着头,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微微抬眼,入目的是一双典型的丹凤眼,微微上挑的时候,就有股邪肆在眉目间流淌,很是妖孽惑人。

但,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啊!

陆笙声一时纳闷,站在她旁边的警察怕傅清流等急了,轻轻推了她一下:“问你话呢!”

陆笙声收回目光,声音淡淡道:“陆笙声。”

“嗯……”傅清流尾音勾起来,“还真的是你。”

“什么意思?”陆笙声对傅清流的话感到不解,她分明从未见过这个男人,可他此刻表现出来的样子,像是认识她。

傅清流不答反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关你什么事儿?”陆笙声下意识竖起全身的刺。

一旁的警察见这姑娘如此态度,赶紧回复:“局长,这女孩是因为在黑网吧和人打架抓进来的。”

“打架?”

傅清流错愕片刻后,眯起眼,有意思,真有意思。

南城集团第53层会议室。

项目经理站在台上就下个月要启动的项目做详细讲阐述,全场鸦雀无声。

正当他说得慷慨激昂时,一道男声突兀插入:“现在几点了?”

打断会议的人是坐于主位的南城集团掌权者——聿南城。

会议室里有三十多个人,一半是公司高层领导和元老级人物,见过不少风风雨雨,这时也齐齐错愕。

打断本没什么,可聿南城问的却是与这个会议毫无关系,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首席秘书Linda这时很好地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一、不好奇;二、对老板的话迅速反应,第一时间回答。

“总裁,现在是下午5点过1刻。”

5点过1刻,距离陆笙声下课还有20分钟,从公司这边到她学校门口,20分钟刚刚好。

聿南城径自从位置上站起来,众人又是一阵不解。

“一个如此重要的项目,如果就是这样的介绍,我不知道媒体会不会认为我南城集团是开了一个游乐园而不是一个商场。”聿南城脸冷着的时候五官格外立体,好看却刻薄,他继续抛下让一众人心惊肉跳的话,“我希望明天的介绍能从小学水平升到大学。”随即大步走出会议室。

刚刚,聿南城虽就项目经理说的提出了意见,但其实,他方才也确实是走神了,否则,他手上明明戴着腕表,怎么还会问出那样一句?

这种情况从来没在他身上出现过,作为职场里的领导者、决策者,他向来严谨甚至严苛。

他并不想承认这次走神是因为陆笙声,他不断暗示自己这都是因为她是哥哥临终时的嘱托。

至于聿二临终前为什么要将这样一个小女孩嘱托于他,聿南城不是未曾有过疑惑。

哥哥说是旧情人的孩子,因她及她丈夫都已不在世上,只留下这么一个孩子,且经他调查,这女孩跟着她舅舅也过得很不幸,所以心生怜悯,却又无能为力,最后只能委托他代为照顾。

聿南城起初一点都不信聿二这话。

他大哥什么时候这样心善过?竟有为一个不知是多少年前的旧情人养孩子这样的想法。

倘若是他大哥的骨肉还差不多,这是唯一能说得过去的。

于是,聿南城私下为聿二和那孩子做过DN习近平配对。

结果出乎他的意料,陆笙声真不是聿二的孩子。

这,还真是……

呵,在商场一向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聿二,竟真是一个情种。

聿南城不由得觉得好笑,至于做陆笙声监护人的事,他既然已答应了聿二,就要继续履行职责,况且……

纯黑色的Maybach在宽阔的道路上疾驰,还有大约十分钟可以到达陆笙声学校。

正在这时,聿南城的手机响起,是老五傅清流的电话。

聿南城接起。

“喂,大哥,在公司?”

“没有,有事?”

傅清流将烟咬进嘴里,往局里面看一眼:“有点儿事。”

见电话那边沉默不语,傅清流知道聿南城这是在等他继续说。傅清流也不是霍靖城那种爱卖关子的货,直奔主题:“大哥,聿二哥让你照顾的那孩子是姓陆,叫陆笙声吧?”

忽然从傅清流嘴中听到陆笙声名字,聿南城黝黑的双眸里划过一丝情绪,嗓音倒没有波澜:“怎么?”

“她人现在在局里,大哥你要是没事,过来走一趟?”

聿南城皱了皱眉。

陆笙声还真是会给他惊喜!上午送她到学校,下午接她竟然就要去公安局。

呵……很好。

20分钟之后,挂着牌照为“景习近平877”的Maybach停在市公安局门口。

车牌以景习近平8开头的多数为景市顶级权贵的车,而车牌尾数仅有两个数字且为“77”的,景市人都知这是聿南城的车。

傅清流知道聿南城要过来,就向省局告了个假,正抽着烟在门口等。

看见聿南城从车上下来,傅清流摁灭烟头,喊了声:“大哥。”

“人呢?”聿南城问得直接,脸色十分难看。

“在局里面。”

“因为什么事情?”

“打架。在黑网吧和几个男人打架,闹得还挺厉害,把一个男人的手弄折了,还砸破了一个人脑袋,不过没人死。”

聿南城脚下步子一顿,脸上平静无波的表情在慢慢龟裂。

陆笙声,这个17岁的小女孩一次又一次地在刷新他的认知。

在聿二的调查里,有一部分是这样描述她的:因家庭原因无人管教,稍显叛逆。

可眼下呈现在他面前的,仅仅是稍显叛逆?一个未成年少女和几个成年男人打架,还能耐地折了人家的手,砸破了人家的脑袋!

聿南城只觉额角青筋在一抽一抽地跳动,他觉得他得好好收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顿了。

但在他进去看到陆笙声后,所生起的怒意消散无踪,继而,怒火迅速地转向那几个倒霉流氓。

其实他知道陆笙声虽然嚣张和倔强,可也绝不是无事生非的那种惹事精,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迫使她这么做。不过他也想借着这事给她一个教训。

只是当他看到她头发蓬乱,脸带瘀青,身上衣服被扯得乱七八糟还沾着血迹时,他心疼了,自己养着的小女孩,无论之前她把他气得有多狠,他都没舍得动一下,如今倒叫别人给伤了。

一股无名怒火迅速燃烧起来,聿南城脸色沉得几欲结冰。

在他推开门的瞬间,陆笙声倔强清脆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我说了我没有家长,没法叫家长,你们还要我说……”

陆笙声本是在回警察的话,忽然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下意识顿住声,转头去看。

“聿……聿南城?”陆笙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烦躁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惊恐和无措,“你……你怎么在这里?”

她这副表情令聿南城脸色更难看,他一边朝她走过去,一边脱了身上的外套,走到女孩身边,不待她反应,直接将外套罩到她身上。

陆笙声虽然受到惊吓,但一方面明白过来聿南城的意思,一方面看到他此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莫名的戾气,她不会傻到这时候去触他的逆鳞,乖乖拽住他的外套,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

陆笙声难得乖顺的样子稍稍安抚聿南城满身的不豫,他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看向对面两个警察。

“我是她的家人,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谈。”

聿南城的话令陆笙声鼻子狠狠一酸,她努力仰头才控制住那些不争气的眼泪流出来。

已经很久没有人站在她的身前,以维护的姿态保护她,自从父母去世,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也习惯了无论出什么事都只靠她自己……

陆笙声不由得抬眼看聿南城……

“怎么了?”察觉到陆笙声的视线,聿南城垂眸。

那一片深邃的眸色里,不知是不是错觉,陆笙声仿若看到几许温柔,她的心莫名一跳,赶紧收回目光,轻轻摇了下脑袋。

“没事。”

看到本市难得见到的金贵人物,两个小警察严阵以待,站起来说:“聿先生,其实没什么大事,陆小姐她年纪小……”

小警察的话还没说完,聿南城直接打断,声音冷冽:“没什么大事?没什么大事,陆笙声的脸就伤成这样?那是不是得她缺胳膊断腿,才算是出了大事?”

“这……”小警察欲哭无泪,敢情这是来找麻烦的。

“那几个男人呢?”

“有两个被送去医院,还有两个在另外一间审讯室。”

见聿南城微微皱着眉头,另一个警察赶紧补充:“聿先生放心,那两个我们会好好审问,会给陆小姐和聿先生一个交代。”

“嗯,警察的话,我还是相信的。”聿南城也不想大做文章,于是面色稍缓。

见陆笙声一直呆站在一边垂头丧气的模样,他手指动了动,最后还是忍住了,抬头问尴尬在现场的小警察:“现在还有没有我们什么事情?如果没有的话,我可以先带她离开吗?”

他们敢说有吗?两个小警察摇头,齐齐道:“没有,没有,聿先生可以带陆小姐先离开。”

“嗯。”

聿南城点点头,便领着陆笙声往外走。他走一步,陆笙声走半步,谨小慎微地始终和他保持着距离。她心底还是对这个男人有畏惧的。

经过门口站着的傅清流时,聿南城停下了步子:“为什么不告诉我,她也受了伤?”

傅清流闻言,目光上下扫视了一圈陆笙声,她受伤了?哪里受伤了?一点瘀青就算受伤?

还不待傅清流说什么,聿南城瞥了一眼身后,继续道:“老五,明明知道她是我的人,还让她在你这里受委屈,很好。”

表面听来风轻云淡,但与聿南城相识相知多年的傅清流分明察觉到,那抹风轻云淡下藏着巨大的隐怒。

傅清流心下一抖,烟都夹不利索了。哎哟,大哥这是真动怒了!

没等傅清流解释,聿南城话一撂下,就领着陆笙声踩着夜色出了市公安局。

白叔候在外面,见聿南城一出来,十分有眼力劲儿地将车门打开。

聿南城示意陆笙声上车,陆笙声难得一声不吭地低头就钻了进去。

聿南城沉声吩咐白叔:“去医院。”

“我不要。”还不待白叔答应,陆笙声先一步出声。

见聿南城目光扫过来,她不由得垂下头,却还是很坚持:“我没什么事情,我不要去医院。”

她说这话时,脸上划过一抹厌恶及恐惧。聿南城没错过这个一闪而过的细微表情。

沉默片刻,聿南城开口:“白叔,将放在车上的医药箱拿过来。”

聿南城这一句话惊住了白叔和陆笙声。

白叔跟着聿南城的这些年里,他见过聿南城许多面;冷酷肃杀的、狡诈腹黑的、推杯换盏的、虚与委蛇的……聿南城就像是天生的王者,完美周旋在各种场合,除了老师和安七七,他鲜见到聿南城对谁有过温和和妥协。所以,聿南城此刻对陆笙声的态度让他内心狠狠一惊,他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这名看似清秀的少女,也没什么特别呀,还没有安七七惊艳……

聿南城轻轻一咳,白叔立刻反应过来,赶紧推门下车去后备厢取医药箱。

在聿南城吩咐白叔的时候,陆笙声立刻反应过来了,她一方面担心自己毫无道理的拒绝会招来一顿教训,一方面也大概猜到了聿南城的打算和想法,不由得红了红脸。

见面前狼狈不堪的少女瞪圆着眼脸微微泛红,聿南城觉得心情突然甚好,不由得抬手揉了揉她细软的发顶,声音带着戏谑:“怎么如了你的愿了,还这样一副表情?”

白叔提着医药箱重回驾驶座的时候,明显察觉车里弥漫着一种不一样的气氛,聿南城脸上的笑容非常愉悦,也非常难得一见。

白叔不动声色地将医药箱往后面递的时候,不敢再多看陆笙声一眼,很自觉地下车关门在车外等。白叔分明感觉到,聿南城对这个小姑娘的在乎和不一样。

接过医药箱,聿南城掀开盖子,取出消毒药水和棉签,就举着双手等着陆笙声自己过来。

但显然,小姑娘是死也不会自己靠过来的,那种自我保护的姿势和眼里闪烁的不安让聿南城蓦地感到一阵无奈。

他心底叹息着,把全身僵硬的陆笙声扯到自己身边。

陆笙声知道他要做什么,也不敢再动。

破皮的地方传来一阵轻微刺痛,随即而来的是清凉的风,他一边涂着药,一边替她轻轻吹着以便减轻疼痛。

他的脸就在她的上方,鼻息间流转着熟悉而暧昧的味道。从未和异性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陆笙声只觉心跳如擂,她暗暗倒抽一口凉气,干脆闭上了眼睛。

车稳稳地向前行驶,车窗半开,外面是城市的流光溢彩,分外璀璨,却不知怎么,陆笙声觉着聿南城方才专注的黑眸,比这璀璨的光色更明亮,宛若星辰般。

这晚,聿南城带着陆笙声回了公寓,被陆笙声弄得狼藉的公寓已经收拾得干净整洁。

胡思乱想了一路的陆笙声生怕聿南城现在跟她算账,打架打到进局子、逃课去上网等劣迹让她觉得怎么都圆不过去。所以她抢在聿南城前面进门,随便把鞋子甩脱在门口,当聿南城还在低头解鞋带的时候,就赤着脚慌乱地往自己房间跑。

“我先去休息了!”她蹿进房间准备关门。

身后传来聿南城的声音:“等等。”

陆笙声很想装没听到,却不能,她缓缓回过头,装作一脸平静:“嗯?还有事吗?”

“你吃过晚餐没有?”

陆笙声闻言一怔,下意识地摇头。

聿南城挽起衣袖,边往厨房走边道:“那就先在沙发上坐一会儿,看看电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吃了再休息。”

直到男人的背影消失在客厅,厨房里响起锅碗瓢盆相撞的声音,陆笙声都还没怎么回过神。

咦!他没有找她算账,连责备都没有一句,还亲自动手给自己做晚餐……这……这个男人被自己气疯了吗?!

陆笙声心底直发毛,不知道聿南城这是唱的那一出,不甚放心地探头探脑贴着厨房门口往里偷看。

厨房里,聿南城白皙修长的手握着刀柄正在切砧板上的肉,他动作很是熟练,又带着一抹从容优雅,仿若他此刻并不是身处厨房,而是在高端酒会。

陆笙声盯着聿南城认真专注的侧脸,脸部冷硬的轮廓仿若因厨房橘黄色的灯光而有所软化,带着几缕温暖穿透而来。

一时间,让陆笙声移不开眼睛,他侧脸美得像幅画,举手投足间皆是赏心悦目。

冷情严肃的男人忽然沾染人间温柔,带来的杀伤力简直比原子弹还厉害。

陆笙声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摧毁了……

直到聿南城的声音传来:“不想看电视?那就过来帮忙。”

“啊?”陆笙声清醒过来,“哦哦哦!”

她赶紧灰溜溜地从厨房门口进入厨房,走到聿南城身边。想到方才那样肆无忌惮地偷看,陆笙声忽然觉得脸上有点发热,她慌乱地四处找活干:“我可以帮什么忙?”

“把你左手边篮子里的豆角择好洗了,”说到这儿,聿南城顿了顿,递了个眼神给陆笙声,“能完成吗?”

陆笙声翻了个白眼:“拜托,我一不是小孩,二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这有什么完不成的?”

“陆笙声。”男声忽沉。

陆笙声不明所以,随口接道:“嗯?”

“不准翻白眼。”

“……哦!”陆笙声微微吐了下舌头,抓过聿南城说的那个小篮子,开始择豆角。

这一次她没有顶嘴,让聿南城有点出乎意料。那个毛茸茸的脑袋在灯光下笨手笨脚地择豆角,他没有错过她方才那不经意吐舌的动作,少女特有的青春活泼气息扑面而来,聿南城不由得失笑,还说不是小孩,分明就是个小孩。

半个小时后,饭菜端上桌。

陆笙声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其实肚子里已经在拼命打鼓,但她没敢动筷子,等着聿南城做完厨房的收尾工作出来。这是在舅妈家寄人篱下那些年里养成的习惯,当然,现在她还是寄人篱下,所以她不会随心所欲。在外面,她可以有反骨,随着自己的性子和聿南城对着干,但一旦回到他家,她立刻就会变得畏畏缩缩。尽管不想承认,却仍感一丝自卑,会下意识给自己贴上“寄居者”这样的身份牌。

唔,至于之前那次将他房子弄得乱糟糟的,那是她刚搬来,一堆破铜烂铁似的行李她不敢随便放到任何一个房间,所以来不及整理就一股脑儿堆在客厅里……

现在,他才将她从警局里面捞出来,不但没骂她,还给她做吃的,她在他的家里,享受着他的付出,她的小心翼翼立刻冒出了头。

聿南城从厨房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女孩双眼紧紧盯着前方的食物,一副很渴望的模样,却一直没有动作。明亮的灯光下,她小小的身影看起来孤单又胆怯。

聿南城莫名不喜看她这副模样,就连她浑身奓毛时的样子在他眼里都比如今要顺眼一百倍。

他抬脚走过去:“怎么还不吃?不喜欢?”

闻言,陆笙声立刻转头,努力不让吞咽唾沫的声音太大:“你好了?”随后眼睛发亮地追问,“我现在可以吃了吗?”

聿南城将她的碗拿过来,一边为她盛饭一边反问:“为什么不可以吃?这本来就是做给你吃的。你想吃什么、什么时候吃,都随你。这里不仅仅是我的家,现在也是你的家,你没必要缩手缩脚,嗯……”聿南城拉长尾音,似在想接下来该说什么,“就像我不在的前一个星期那样随便就行,当然,前提是不能把屋子里弄得乱糟糟和充满怪味,否则……”男人眼中漫开一抹威胁。

可对于此刻的陆笙声来说,后半句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前面那段话,还有他为她盛饭的动作。

男人一身黑衣黑裤,面容冷峻、居高临下地站在那儿,明明是一副不可侵犯的神祇模样,说出的话却那样温柔,做的动作也那样充满人间烟火气息。

她心里不由得发烫,犹如岩浆在翻滚,这片滚烫,一直蔓延到脸上耳朵上,一片绯红。

聿南城将装好饭的碗递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得清楚分明,他挑眉:“脸怎么这么红?身体不舒服?”说着,自然地抬起手朝她额头贴过去。

陆笙声闪躲不及,额头上就覆上一只大手,手掌带着刚清洗后的清凉湿润,可陆笙声脸上的温度并没有因此退去,反而有再升温的趋势。

聿南城也感觉到了,浓眉一敛:“你体温有点高,可能是发烧了。起来,我们去一趟医院。”他说完作势就要去拉陆笙声起来。

陆笙声这次反应极快,一个躲闪,就从聿南城的手中挣脱。

她红着脸将刘海往额头上遮了遮:“我……我没发烧,脸红只是因为……因为……”

“吃饭。”

“嗯?”陆笙声正努力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没想到聿南城忽然转移话题,她愣了一下后立刻连连点头,“嗯嗯!吃饭,吃饭!”

她一边扒饭,一边偷偷在心底舒了口气。聿南城不再揪着她脸红的事情,她自然不会再说。

聿南城望着她饿狼似的扒饭的样子和她脸上狼狈的青紫,眼中漫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宠溺:“小奶猫,别光顾着扒饭,多吃点菜。”

“哦哦哦!”陆笙声闻声点头,忽而顿住,抬眼问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聿南城但笑不语。

陆笙声一个字一个字,缓缓重复:“小奶猫?”

聿南城嘴角微翘,只是他低垂着头,笑容被隐在了暗处,陆笙声只能听到他用没什么情绪的声音说:“吃完饭记得把碗洗了。”

随后,他转身离开了餐厅。

陆笙声望着男人离去的高大背影,眉心纠结得拢成一团。

陆笙声将菜全部扫荡光,吃了三碗饭,撑得肚子要爆炸了。

饭后,她非常麻利地将碗筷洗了,把餐桌擦干净。

完事后,她满意地看着干净的厨房和餐厅,拍拍手打算回房间。

经过客厅时,被聿南城喊住:“过来。”

刚吃饱,陆笙声心情很好,警惕心也大打折扣,聿南城说什么她就照做,脚下步子转了个方向,她朝聿南城走过去:“怎么了?”

“吃饱了?”

“嗯。”陆笙声连连点头,真诚地赞叹,“真想不到你还会做饭,味道挺不错的!”

聿南城嘴角弯了弯,陆笙声以为他是爱听她这样的夸赞,琢磨着再继续夸几句,可是连腹稿都没打好,聿南城就开口了:“既然吃饱了,那么我们就好好来算算账。说说你今天为什么不上课?为什么打架?为什么不通知我?”

聿南城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陆笙声闻言却如遭雷劈,整个僵在那里,一句话倏地从她脑中闪过——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陆笙声低着头戳着手指头不作声,聿南城也不着急,反正他多的是治她的办法。

“逃课、打人分别扣一周零花钱,出了事不通知我试图隐瞒,唔……扣一个月吧!”

陆笙声越听越慌,登时脑子被怒火烧得失去判断力,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凭什么不告诉你就扣一个月零花钱!还有,打人也不是我主动挑事的,是他们……”陆笙声遽然止住声,脸上浮现一抹错愕,她在做什么?是在和聿南城解释吗?她为什么要和他解释?

没听到陆笙声继续往下说的声音,聿南城抬眼望着她,道:“是他们什么?”

“没什么!”

“好吧。”聿南城依旧像是不感兴趣,只是随意一问。

他站起身:“那就是对我的决定没有异议了。”

“有!”

“有也给我保留。”

“聿南城!”

“还想不想吃我做的饭菜了?”

“啊?”

“如果想要那一笔奖金和让我再给你下厨,那么就乖乖地听话,首先是要做到的是每天按时去上课。”

“我……”

“还是说,”聿南城轻飘飘瞥了陆笙声一眼,“你不想要钱了?也不想我再给你下厨?你不是觉得我做的饭菜很好吃?你难道不想再吃到?”

这个男人现在是在打什么主意?难道是看出她吃货的本质,开始拿他的厨艺来诱惑她?所以刚刚做饭给她吃,真正的目的摆在这里?陆笙声现在严重怀疑是这样!

可不得不说,她还是挺吃这一套。

最重要的是,他这一次不是采取非常强硬的手段来压制她,小小的压迫加上诱惑,没触到她的反骨,在她的接受范围里。

她就勉为其难去上课吧。

只是穿一身粉……

次日早上8点,聿南城公寓客厅,陆笙声与聿南城相对而站。

“聿南城,我答应去上课,但我不要穿成这样,我需要一些正常一点的衣服。”

“你身上哪里不正常了?”

“总之,我不穿粉色。”

“这个颜色很适合你。”聿南城像是想到什么,转身走进卧室,再出来时,手中拎着一个粉色的书包,“还有这个包。”

“聿南城,你……”“变态”这两字,陆笙声花了好大气力才给咽回去,已经被扣了好多零花钱,不能再被扣了。

纵使一千万个不情愿,陆笙声到底是穿着一身粉色去学校了,还背着个粉色的包!

她之所以妥协得那么快,是因为聿南城说晚上给她做糖醋小排、可乐鸡翅、红烧肉、宫保虾球……

不得不承认,她就是这么一个毫无立场、毫无节操、为吃折腰的人!

只是,当她忍受了一整天同学异样的眼光,放学后回到聿南城公寓时,并没见到桌上摆着他承诺要做的美食,甚至,连他人也不知所终。

当然,时间还早,她不着急,再等一会儿,饿了可以吃得更多。

这一等,直接等了五个多小时,直到晚上十一点多,聿南城还不见回来。

“他该不会是忙得忘记承诺什么了吧!”陆笙声视线落在玄关处,小声嘀咕着,接着听到肚子发出一声响亮的“咕噜噜”。

她低垂下头,拍了拍肚子,似是安抚般道:“乖,再等一会儿,一会儿……”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在这算得上漫长的等待里,陆笙声抵不住困意,饿着肚子沉沉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7点40分。

睁开眼,她就跳起来怀着满腔怒火往聿南城房间走。

“聿南城,聿南城!”门被她砸得咚咚响。

里面没有一点回应。

陆笙声皱了皱眉,巴掌大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犹豫,然后她坚定地抬手拧开了聿南城的房门。

没有人!

空荡荡的房间里安静无比,陆笙声握着门把手愣在门口。原来……他昨晚上并没有回来?

“大骗子!还说给我做吃的,一晚上不回来……”

“哼,是你先言而无信,那么我也可以不听话了!今天这课我就不去上了!在家睡觉!”陆笙声对着聿南城房间里的空气一顿碎碎念,念完就回自己房间,把自己摔在柔软的床上。

“起来,不愿意做奴隶的人们……”

寂静的房间里忽而响起一阵嘹亮的国歌,太过突然,陆笙声被吓得坐了起来,循声看过去,是床头的闹钟,提醒她该去上课,而干出将闹钟铃声调成庄严威武国歌这种事的自然是聿南城!

想到之前他站在她房间里,一边认真严肃地调闹钟,一边威胁她要乖乖去上课的样子,陆笙声忽然有点摇摆。那么今天这课,她到底是去上还是不去?

纠结了十多分钟,陆笙声终是从床上爬起来,两三下洗漱完,抓起书包出门。

一路上,她不断告诉自己,这不是顺着聿南城的意思,而是为了以后底气更足地跟他抗争。

放学铃声一响,陆笙声立马背着包往外走。

走出教室,正遇上平日里一起混的飙过车的“兄弟”。

“笙哥!”他们看到她,热情地与她打招呼。

“嗯!”陆笙声淡淡应了一声,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

“哎,笙哥,你这急着是要去哪儿玩?带着哥儿几个一块儿啊!”

虽然依旧对陆笙声穿一身粉红大跌眼镜也不敢评价,可一起玩这一件事,他们是很乐意的!

陆笙声顿下脚步,望着跟在身侧的几人,一脸死鱼相道:“回家。”

“啥?”

“我说,我要回家!”

陆笙声话音刚落,几个男孩子就呆住了,他们不会是看到假的陆笙声了吧!她居然说她要回家?

她不是一向最讨厌回家的吗?

从她嘴里听到说要回家这种话比看到她穿一身粉色还不可思议啊!

陆笙声板着一张死鱼脸扭头继续往前走!

身后那几个一起混过的哥们儿也不敢再多嘴,因为笙哥的表情看上去就像在说“我心情不好,你们不要随便惹我,否则我也不知道会让你们怎么死”。

这时候的陆笙声确实有点心如猫挠,痒痒的,急切又难受。

她很想知道聿南城那个骗子回来没有!她要看他怎么解释昨晚的失约,主要是让她这个受害者足足饿了一晚上。

要是再不回来,她就,她就……

她能怎么样呢?

推开家门,一室的寂静清楚地告诉陆笙声,聿南城还没有回来!

而她,要怎么样?不能怎么样!

一个星期就这样过去了,聿南城依旧没有回来,甚至也没有打来一个电话,就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若不是一打开衣柜满目粉色刺瞎陆笙声的眼睛,她甚至都有一种这个人可能只是在她梦里出现过。

虽然那个讨厌鬼不在,但是陆笙声还是每天乖乖地上学、放学、点外卖、做作业,虽然一打开作业本,她对着一大堆题目是大眼瞪小眼互相不认识的样子。

好像这样的生活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不知道聿南城出了什么事,她特意关注了本地新闻也没见他或者他的集团有什么消息。陆笙声心底还是有些沉不住气,她有点坐不住了。

她并不想主动打电话过去,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怎么说都觉得结果会是自讨苦吃。

去南城集团找他?这个想法刚刚冒出头就被她打消了。

她以什么样的身份去找他?他是她的监护人?这……感觉有点解释不清,而且她并不喜欢到处散播自己寄人篱下的事。

欠她一顿饭?唉,她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站不住脚。

他们之间原本毫无血缘关系,他如今收留她管教她,只不过是出于别人的委托。究其本质,他们基本上属于完全陌生的人。

陆笙声缩在沙发上,拿着手机无比纠结。

美国纽约,一家私人医院。

15楼VIP化疗室门口,一个男人倚墙而立,看上去微微有些憔悴。又熬了一个通宵,聿南城深邃的眼里蔓延着许多血丝,大概是有几天没好好收拾,笔挺的高定西装有些皱皱巴巴,但他英俊的相貌和伟岸的身材依然吸引着无数金发碧眼的外国小妞投来爱慕的眼神,只是他整个人看上去太淡漠高冷,一脸生人勿近的表情。

聿南城所有的关注点全在前方的化疗室里,门口上方亮着的红灯,显示手术正在进行中。

又一个小时过去,手术灯在一瞬间熄灭,那扇紧闭着的大门终于打开,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鱼贯而出。

聿南城立即迎上去,脚步有些急切,但丝毫不损他优雅、从容的气质。

“詹姆斯,她怎么样?”一口标准流利的美式英语。

“已经没有什么危险。”詹姆斯教授抬手扶了扶眼镜,“至于详细的情况,聿,稍晚一些时候,我们再细谈。”

“好。”

“待会儿她就会被护士送去病房,你可以去看她。”詹姆斯朝聿南城微微点头,便领着一群医护人员离开。

待医生护士们走远,一直恭敬地站在不远处的冷夏才上前,走到聿南城身边:“Boss,医生怎么说?”

“没事。”聿南城低声回道,修长的手指搭上额角,用力揉了揉。

冷夏见他这个样子,不由得关切道:“Boss,您是否需要休息一会儿?”

“不用。”

“那您是否想吃点什么东西?您已经快一天没有进食了。”冷夏继续询问。

听到冷夏的这句话,聿南城猛地记起一个人来——陆笙声。

数天前,他曾答应她只要她好好上课,晚上他会给她做晚餐。可是当天下班时,他就接到冷夏的电话,被告知安七七病情加重,他立刻订了最近一班航班就出发了,甚至没来得及跟她说明一下。到了美国这边,安七七的病情恶化厉害,各种担心之下,一连几天过去,他也来不及去想陆笙声。

事出突然,而且他也没必要对一个小萝卜头去解释自己的行踪,至于欠下的那一顿饭,回去补上大概就可以了。他感觉自己拿捏到治陆笙声的办法了,美食对那个吃货来说是无法抵挡的诱惑。

想到这儿,聿南城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了扬。

可是一边的冷夏,被自家Boss这抹突如其来的微笑弄蒙了——他家Boss这是怎么了?他不过是问了一句要不要吃点东西,Boss怎么就笑得这么亲切温和……让冷夏一阵毛骨悚然。

而聿南城的心思这会儿在陆笙声身上,他忽然想起应该给她打个电话,这几天他不在,没人管着她,她是不是又放飞自我野起来了?

倘若只是野倒还好,别又和人打架惹事,弄得自己一身伤。

想象着她鼻青脸肿的模样,聿南城神情微冷,随后直接拿起手机,拨出电话。

陆笙声还在为要不要给聿南城打电话的事情纠结,突然,握在手中的手机响起:“由天光开始想你,眉心黑发对比,连呼吸新鲜空气,也想你……”

低沉醇厚的男声虽然好听,却还是将陆笙声吓了一大跳,差点把手中的手机给扔出去。

她七手八脚地把手机拿稳,上面显示的来电人又将她的心惊到了嗓子眼。

是聿南城!

陆笙声在这一瞬间有种窒息感,随之而来的是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和面庞发热……

天知道她怎么了!

她深深地、深深地呼吸几口,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强迫自己冷静,才将手机接通。

她觉得自己现在整个人都燃烧了,举着手机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男声透过听筒低低传来:“是我,聿南城。”

“我……我知道。”陆笙声手指不自觉地抓紧手机,“你在哪里?”

对方轻咳一声,陆笙声听得出有他的嗓音有些沙哑,来不及问出关心的话,一个由远而近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之间的沉默:“先生,太太醒过来了,正找您……”

“我很快就回来。”聿南城匆匆交代一句,就把电话挂了。

听筒里“嘟嘟”的声音刺痛陆笙声的耳膜。

太太?

聿南城结婚了?他的妻子?

并没有时间给陆笙声想清楚,很快,她手中的手机再次响起来。

来电显示的号码没有备注,来自沪城。

景市真不愧是出了名的堵车,时至晚上7点多,大街上依旧蜿蜒着一条静止的汽车长龙。陆笙声所搭乘的的士也在其列,往后看不见尾,往前寻不着头,相较于的士司机习以为常的淡然,陆笙声则显得有些焦灼,眼睛不时地往外面张望着。

20分钟过去,车子一点没动,陆笙声等不了了,她从包里拿出钱递给前方司机,说就在这儿下车。

司机知道她是去车站,赶时间,倒也没为难她,接过钱,利索地开了车门。

从这儿到火车站,大概还有四千米,陆笙声就一路跑着过去。

火车站,售票窗口前。

陆笙声汗如雨下,气喘吁吁地向售票员开口,要一张从景市到沪城最近一班的高铁票。

售票员在查询之后告诉她,只有明天早上8点过5分的,其余时间全部没票了。

陆笙声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询问普通火车票是否有票。

售票员答:“最近一班的火车是今天晚上8点26分开,行驶时间约十个小时,到达沪城是早上6点多,只不过这一趟火车已经没有卧铺票和座位票,只剩下无座……”

“无座?”陆笙声眉毛拧了拧,最后还是坚定地答道,“要!要的。请给我一张无座票。”

次日清晨6点多,从景市开往沪城的火车到站,陆笙声随着人流往外面走,一夜无眠加之在拥挤的人群中几乎站了一路,此刻她脸色有些苍白,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

验票出站,陆笙声直接招了一辆的士往F大赶去,她要见的人在F大。

昨晚那一通来自沪城的电话是她高中同学秦萧打的,其实秦萧和她一样,复读了一年,只是人家复读一年后考上了沪城排名第一的F大;而她,继续复读……

秦萧打来电话说的第一句就是:“我看见了时景,在F大。”

时景也是陆笙声的高中同学,不过除却这一大众身份,时景还是她暗恋的人。和其他人的暗恋不同,陆笙声的暗恋是除当事人外尽人皆知。所以,当年高考过后,时景突然毫无音讯地消失,而她四处找寻打听,她身边的同学朋友都知道,所以秦萧在看到时景的第一时间会给她电话。

“小姐,侬到了。”

思绪飘离间,前方的士司机地道的沪城话令陆笙声有一瞬间的恍神。

F大正门,陆笙声抬眼仰望这座百年学府,内心激动。时景,时隔两年,她终于要再见他。

人生地不熟,陆笙声没贸然往F大里面跑,下车的时候她就给秦萧打过电话,告诉他自己来了,让他来接。

校门口匆匆跑出来一个人,陆笙声挥手:“秦萧。”

秦萧还纳闷怎么没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忽而听到有人喊他,抬眼看过去,不远处站着一个粉娇娇的小姑娘,但他好像不认识。

他迟迟不回应,小姑娘就朝他走过来,边走边说:“你愣在这儿干吗呢?”

“陆……笙声?”秦萧不确定地问。

小姑娘点头:“是啊!”

闻言,秦萧下巴都要吓掉了,脱口而出:“你去整容了啊?”

陆笙声一巴掌拍在秦萧背上:“去你的,老子天生丽质!”

“得,刚刚真不信你是陆笙声。你应该这样说,是如假包换了。”

“滚犊子,你这是欠抽……”陆笙声又是一巴掌盖过去,紧接着道,“得了,说正经的,你真看到时景了?他在哪儿?你赶紧带我过去见他。”

习近平栋男生寝室楼下。

陆笙声着急地等着时景的出现,几乎每从寝室楼里走出来一个人,她的心都要高高悬起。

在这种心脏不断提起降落的反复中,陆笙声觉得自己心脏都要衰竭了。

这时,从寝室楼里出来一个人,逆着初升的阳光,踏着薄薄晨雾,纵使近两年未见,陆笙声还是第一时间认出来,那是时景。

她激动地扬手:“时景!”

距离习近平栋男寝不远处的情人湖畔,陆笙声与时景相对而站。

望着面前俊朗的男生,陆笙声笑嘻嘻地先开口:“时景,好久不见。”

时景眸光微垂,凝着一脸笑意的女孩,回:“是很久不见。”

陆笙声正要接话,又听他说:“你变了很多。”

“啊?有吗?”

“变得像个女孩子了。”

“……你的意思是我以前不像女孩子?”

时景没有回答,只给了她一个眼神,那意思在陆笙声看来和承认差不多,这让她大受打击。原来,在她一直喜欢的男神心里,她不是一个女孩,难怪他对她从来不来电。

“你怎么来这里了?考了这边的学校?哪一所?”见陆笙声忽然低垂的天鹅颈,时景眸色微闪,换了一个话题。

男神主动和她说话,陆笙声一秒钟满血复活:“没有啊,我没在这边读书。我是听人说你在这里,特意过来找你的。自从……”

陆笙声还要继续往下说,她兜里的手机蓦地响起来……

景市国际机场。

身姿卓越,俊朗不凡的男人从VIP通道走出。

白叔早已等候在出口处,一见聿南城身影出现,很快迎上去恭敬地低唤:“先生。”并迅速接过行李。

上了车,白叔并未马上发动车子,而是先询问一句:“先生,是直接去公司,还是先回家?”

长途旅行最令人疲惫,加之聿南城前几个晚上几乎没怎么休息,一坐到车上,他便闭目养神,听到白叔的声音,他如往常出差归来时一般回道:“去公司。”

白叔点头准备发车,聿南城忽然开口道:“等等!现在几点了?”

“6点20分。”

6点20分,这个时间点,那只小奶猫应该是还没有起床去学校,那么,他可以先回去一趟,给她做个早餐,就当是欠她那一顿饭之外的补偿。

30分钟后,车子稳稳停在聿南城公寓楼下。

聿南城自己提着行李上楼。

开门进屋,一室寂静。

聿南城并没多想,时间还很早,女孩应该还没有起床,屋子里安静是必然的。

他径直回到房间,稍微洗漱一番后往厨房走去,准备早餐。

7点40分,聿南城已经将早餐准备好,但陆笙声还未从房间里面出来。

聿南城皱起眉,朝陆笙声房间走过去,轻叩房门:“陆笙声,起床吃早餐。”

没有回应。

这家伙睡得这样死?

聿南城大手拧了拧房门把手,并没有反锁,心里迅速划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推开房门后,房间中并没有陆笙声的身影,乱七八糟的被窝里面也是冷的。这是一晚上没有回来?仅仅是昨晚没回来,还是他走之后的每一晚?

沪城。

看到来电显示,陆笙声觉得手机似烫手山芋一般,她快速把还响着的手机塞进裤子口袋里,想在裤兜里就把它摁掉,可时景先一步说:“先接电话吧。”

她只好一边对时景尴尬地笑,一边摸出手机无可奈何地接通。

还不待她开口,那边先发制人:“在哪儿?”

“还能在哪儿啊?在家啊!”陆笙声以为聿南城还没回去,扯了一个谎。

她话落,聿南城在电话里一声冷笑,陆笙声顿时觉得汗毛倒立,她知道聿南城发作前差不多都是这样的节奏。

果然,就听聿南城道:“陆笙声,你是变成鬼了吗?不然,为什么我在家里看不到你?”

“你又不在家,当然看不……”陆笙声后知后觉地问道,“你回家了?”

聿南城没有回答她的话:“陆笙声,十分钟之内,我要……”

后面的话陆笙声没有听到,因为她下一秒就见鬼般将手机给挂了。不过,就算没有听到,她也猜得出,无非是:十分钟之内,要出现在家里,不然就怎么怎么样……

别说她现在在沪城,十分钟之内就是飞也飞不回去,即便是在景市,就冲他那阴阳怪气的语气,也别想她会回去。

聿南城听着手机里面传来“嘟嘟嘟”的声音,眸光极冷,周身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戾气。

他咬牙再次拨通,被拒接;再拨,那边直接关机了。

聿南城扯出一抹被触了逆鳞的冷笑:“很好!陆笙声,等一下你有本事别哭!”

陆笙声将关了机的手机揣回兜里,像没事人似的笑着迎向时景,说:“好了。”

“谁打过来的电话?”

“啊?”陆笙声愣了下,立刻回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说完,又忽然觉得心虚,看着时景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立刻转移话题:“你还没吃早餐吧?我们一起去吃早餐怎么样?”

下一秒,从远处传来一道女声:“时景。”

陆笙声下意识地顺着声音看过去,不远处一个很漂亮的女孩正朝着他们走来。很快,女孩站在时景的身侧,挽住他旁若无人地娇嗔:“原来你在这儿啊,我在食堂等了你好久呢!”

两个人的关系一看就不简单。

陆笙声在一旁看得心如刀割,她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拒绝了时景一起吃早餐的邀约,她说她要回去上课了,马上要期中考试,她想考个好成绩,就不和他们一起吃饭了,以后有机会再见……然后,不待时景说什么,她就跑了。

能不跑吗?难道留下来看自己喜欢的人和别的女孩秀恩爱?

她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不是为了看这让她心碎的一幕的……

返回景市,陆笙声坐的是高铁,有位置,不过三个多小时的路程,可陆笙声觉得比来的时候累多了,累得她就想随着列车这么一路坐下去,永不下车。

聿南城公寓。

漫长的三个小时的等待过后,聿南城终于得到陆笙声准确去向的消息。

聿南城将手中的烟摁熄在烟灰缸,从沙发上起身,往门口走,准备亲自去沪城逮人。

比起再等几个小时让下面的人将陆笙声逮回来,他更愿意亲自去。这样,他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给予陆笙声惩罚,他向来喜欢凌迟的快感!

但他堪堪走到门口,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嘶!”陆笙声一推开门,就见聿南城直挺挺地立在面前,她吓得直往后退,“你好端端杵在门口干什么?当门神?”

埋怨完,陆笙声越过聿南城往里面走。

“站住!”

才走了没几步,男人低沉的声音响在身后。

陆笙声下意识地顿住步子,僵着脖子没敢回头,问道:“怎么了?”

聿南城转身,从门口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点燃一根烟。

陆笙声知道聿南城抽烟,他身上一直都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在她住进来的这一段时间,她倒是从未见过他抽烟。

说实话,陆笙声觉得她从没见过有人将烟抽得这样好看、勾人。

聿南城抬眸,正对上陆笙声直白的目光,愣了愣,随后明白过来她是在看什么。他狠狠吸一口,将烟拿下夹在指尖,问:“想抽烟?”

陆笙声没想隐瞒:“开始不想,看你抽,想了。怎么着,要给我来一根吗?”

她朝聿南城的方向伸出手,这模样怎么看怎么像老烟枪。聿南城眸色渐冷:“去哪儿了?”

“嗯?”他话题跳得太快,陆笙声险些没跟上来,心虚道,“没去哪儿。”

“陆笙声。”

一般来说,男人这样一字一顿喊她名字的时候,代表他在生气。但陆笙声一副死鸭子嘴硬面不改色地应道:“我在。”

“再给你一次机会。”

“那你呢?你前几天去哪儿了?”她反问。

聿南城闻言微怔,随后从沙发上站起,朝陆笙声走过去,高大的身子在她面前站定:“怎么,管起我的行踪来了?”

望着逐渐覆盖下来的充满压迫感的高大身躯,陆笙声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并没有。”她勇敢地回视,“我只是不想你管我而已。聿南城,我们互不干涉。”

对面的人不作声了,但是那种高她一个头的压迫感并没有退去,聿南城就这么直挺挺地杵在她正前方,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如火般正盯着她微低的头顶,一股莫名的热流忽地从脚底直蹿头顶。

在这种压抑的沉默中,心虚的陆笙声准备缩进自己的房间。

聿南城一把将她拉住:“陆笙声,到底谁给你的胆子说我们互不干涉?我是你的监护人,有权干涉你的一切。”

一句话点燃了陆笙声,她仰头带着微怒反驳:“我也有权不接受你的干涉。”

“你在惹怒我?”

“那么,”陆笙声望着聿南城,气笑了,“聿总裁想怎么惩罚呢?扣我的奖金?”

聿南城沉默不语,但眼神迫人。陆笙声本就心情不好,这时只觉得怒火一阵阵往脑门上涌:“要是聿总裁开心,想怎么扣就怎么扣吧。我不在乎了,不就是4万块钱嘛,全送给你了,大不了我再去赌一场,分分钟拿几万回来。”

“你敢!”

“为什么不敢?”陆笙声扬起下巴。

聿南城怒极反笑:“陆笙声,你他妈的要是再敢去飙车,老子打断你的腿!”

他以为陆笙声的叛逆会升级,也做好了跟她升级嘴仗的准备,但是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女愣愣地、脆生生地来了一句:“聿南城,你好Man啊!”

陆笙声回房间有一会儿了,她躺在床上,脑子里却不断响起跑回房间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他妈的?老子?聿南城居然说脏话!

一直不准她说脏话,看起来很是斯文高贵的男人,竟然一口一句脏话!

真是巨大的反差。

聿南城一贯的形象都是高冷禁欲,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而方才处于暴怒状态骂脏话的他,让陆笙声觉得很有那么几分真实感。

当时她脑袋一抽,也直接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思及此,陆笙声脸上漫开一阵绯红,一片滚烫。

聿南城站在陆笙声房间门口,还未离开。

女孩清脆的声音仿若还萦绕在耳边,他感觉胸腔里那股莫名的闷气逐渐四散,嘴角不自觉地轻勾,待察觉到自己这种反常,他轻拍了拍脸颊,止住那即将漫开的笑意。

这两天连续赶路,陆笙声本已是筋疲力尽,但是因为方才发生的嘴仗,搅得她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完全撑不住,才沉沉睡去。

睡得正香的时候,手机忽然振动起来,陆笙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手机一直锲而不舍地反复振动。

陆笙声从被窝里伸出手,眯着眼迷迷糊糊地四处摸找,将手机抓在手中,半睁着眼看了下手机屏幕上的陌生号码,滑了接听。

“喂!”

“到家了吗?”

“你谁啊?”被吵醒,陆笙声语气并不是十分友好。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

陆笙声不耐:“再不说话,我挂了!”

“时景。”

“啥?”

“我是时景!”

“哦……”陆笙声脑袋里迷迷糊糊,渴睡至极,她拉长尾音应着,然后一瞬间像有什么猛然敲进她大脑,她一下惊醒,从床上翻身坐起,对着电话结结巴巴道,“你你……你刚刚说什么,你是时景?”

“嗯。”那边的人低应。

即便只有一个字音,陆笙声也不会听错,就是她心上人的声音。

此刻她的瞌睡虫一秒钟全跑光,陆笙声竭力稳住激动的情绪:“对不起啊,我刚在睡觉,有点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给我打电话是什么事呀?”

“没事。”时景在那边答。

随后一阵沉默,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时景一向话少,陆笙声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换作之前,时景要是和她打电话,她能和他说上三天三夜。

特别是今早看到时景身边已经站着一个女孩,他们那么亲密的样子……就算此刻想起,陆笙声都觉得无比心酸,也不知道该怎么展示她的热情和话痨。

两人尴尬地沉默了差不多一分钟,陆笙声觉得自己都要患尴尬癌了,没话说不如挂了吧。

陆笙声这样想着,便对时景道:“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挂了。”

“好。”那边低应。

陆笙声失落地垂眸,将放在耳边的手机缓缓放下。

忽然,电话里再度响起时景的声音:“陆笙声,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陆笙声赶紧接起:“嗯?”

“今天早上那个女孩,并不是我女朋友。”

“什么?”陆笙声的心猛然悬高,声音都在颤抖,“你说什么?”

“陆笙声。”

“我在。”

“听秦萧说你还在复读?”

“秦萧,最好别让我再看到他!不然我一定把他大卸八块。”

那边响起男生低低的笑声,她家时景在笑呢,陆笙声也不由得无声笑起来。

“陆笙声,这一年能好好读书吗?”顿了顿,他又说,“争取考来沪城,考进F大,我在F大等你。”

这一瞬间,陆笙声只觉得眼前有一道闪电临空劈来,劈得她脑筋有点转不动,时景为什么要跟她解释?怕她误会……这是间接表白吗……

兴许是时景也觉得自己这句话有点突兀,急匆匆地在电话那头说了句“你好好睡觉吧”,就挂了电话。

陆笙声赶紧“喂喂喂”,但只有“嘟嘟嘟”的回应声。

握着被挂断的手机,陆笙声嘀咕:“好好睡觉?你那些话抛出来,我哪里还能好好睡觉?”

但是内心的喜悦却犹如被点燃的烟花,怎么压也压不住,她兴奋得把自己整个裹在被子里,抱着被子滚来滚去,脸埋在被子里压抑地尖叫。

真的太开心了!她明白那句“我在F大等你”的意思,她也懂时景为什么要仓促地跟她解释和那个女孩的关系,她都懂的!

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莫过于,我喜欢着你,而你也会轻轻回应我。

一晚上没怎么睡,但是陆笙声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神清气爽。果然心情影响状态,她火速洗漱完,就背着书包准备去上学。

她要好好学习,因为她家时景说在F大等她呢!

客厅里并没有看到聿南城的身影,应该已经出门了。陆笙声绕过客厅往厨房走,想要喝杯水再去学校。

路过餐厅,陆笙声的步子顿住,她看见了什么?

餐桌上摆着几个装满了精致食物的瓷碟,里面的食物精致色泽诱人,一看就是费了心思的。

不用说,陆笙声也知道这是给她准备的,而准备的那个人只能是聿南城。

她缓缓地在椅子上坐下,拿起筷子夹起碟子里面的食物,一点一点地往嘴巴里面塞,已经冷了的食物失去了原本的味道,不那么好吃,可陆笙声却一口一口吃得无比珍惜,有一股久违的温暖在她身体里乱窜。

寄人篱下的这些年,平时吃饭她都要小心翼翼、察言观色,她几乎没有过有人特意为她做饭的体验,鼻子一酸,有温热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然后止也止不住。

她就着泪水一起嚼,心里跟刺一样坚硬的地方软软塌下去。

她想起聿南城之前的模样,一看就是长时间没休息好,眼里有血丝,下巴有青色胡楂,平时一丝不苟对着装和形象无比讲究的他回国第一时间竟然是去寻找她……

嘴里已经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食物也在提醒她,这个男人早起为她准备了这样精致可口的早餐,而她还与他顶嘴!

陆笙声闷声不吭努力地将桌上所有的食物吃光,把碟子碗筷清洗完,才出门。

在这期间,她琢磨着要不给聿南城打个电话。

最终还是放弃了。

除了道谢,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而道谢……她也觉得难以启齿。

下午放学,陆笙声回到家,聿南城还未回来。

她自觉掏出作业开始做起来,不多时,门口传来门铃声。

陆笙声第一反应是聿南城回来了,跑到门口又觉得不对,如果是聿南城,他不会按门铃的。

会是谁?陆笙声趴在猫眼上往外面看,是白叔扶着醉如烂泥的聿南城。

陆笙声赶紧打开门,扑面而来一股呛人的酒味,聿南城就那样失去意识一般被白叔架着,一动不动,他是喝醉了?

陆笙声与白叔一道将他扶进屋子,让他躺在床上。

就那么几步路,陆笙声也累得气喘吁吁,看看床上还皱着眉头不停扭动的聿南城,陆笙声将不解的目光投向白叔。

白叔了然,沉声解释:“聿先生下午有应酬。”

陆笙声不是不懂,她爸爸以前也因为应酬回来晚了跟假装生气的妈妈各种求饶讨好,应酬是商圈不可避免的交际。不过,聿南城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他很清楚自己的酒量,也会很圆滑地避开这些刻意的敬酒。而且,除非是他自己想喝,否则有几个人敢灌他聿南城酒的?

他这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陆笙声心里有疑惑,但没有再问,白叔知不知道是一回事,告不告诉她又是另外一回事。

正想着,白叔的声音响起:“陆小姐,聿先生我已经送回来了,我先走了,还请您今晚多多照顾他。”

“啊!我照顾他?”陆笙声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难道不应该是你留下来照顾他?”

白叔笑笑,说:“聿先生清醒的时候只叮嘱我把他送回这里,而没说让我留下照顾他。”

白叔礼貌地告辞,陆笙声把他送到门口,关门之后,愣了一会儿,又赶紧回去看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聿南城。

她认命地转身去给他做醒酒汤,对着手机上的方法,还是可以做的。

只是,做好以后,怎么让聿南城喝下去,着实让她伤了一阵子脑筋。

“聿南城醒醒,听到我说话没有?!”陆笙声一手端着醒酒汤,一手去拍聿南城的脸,毫无反应,她只好端着碗送到男人嘴边打算强灌。谁料,聿南城忽然烦躁地动了动身子,无意识地抬手打来,正好打在陆笙声端着的醒酒汤上,她一下没抓稳,碗里的醒酒汤全洒在聿南城身上。

陆笙声惊呼一声,扔下碗赶紧手忙脚乱地扯纸巾给他擦拭。

还好,她方才将这汤弄凉了,不是那么烫,要是他醒来发现自己被烫了,她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陆笙声手脚极快地清理完,而聿南城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他醉得厉害,这样折腾都没有半点反应。他半边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剩下的半边脸露出来,正对着她,大概是因为昏睡着的原因,一贯凌厉冷冽的脸部轮廓,在这时稍显柔软。

在陆笙声的记忆里,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打量聿南城,近得可以看清他脸上的毛孔,数清他的睫毛。聿南城的睫毛可真长,比她一个女孩子的还浓密纤长……鬼使神差地,陆笙声伸出手去拨弄男人的睫毛。

开始的时候,陆笙声很谨慎,轻轻碰一下就立马收回手,后来,一次、两次之后,胆子渐渐大起来,开始顺着睫毛划过他高挺的鼻梁,像是玩手指过山车一般。

全然放松下来,陆笙声嘴角勾起淡淡笑纹。

正在这时,原本紧闭着眼似陷在昏睡中的人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的瞬间,陆笙声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不会动也不会思考了。

好半晌才回过神,她慌乱地收回手直起身子,结结巴巴地解释:“那个你不要误会,我没有……”

陆笙声话没能说完,就被一股从聿南城那儿传来的力道拉着摔进他怀中,聿南城搂着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一动不动地躺着。

“咚咚咚!”

陆笙声听到剧烈的心跳声,却不知是她耳朵贴着的胸腔里传来的还是她自己的。

等待了片刻,她小心翼翼地挣扎着试图挣脱他的怀抱,可聿南城的手顺着她的胳膊滑到腰上,紧紧地箍住了她。

陆笙声轻声唤道:“聿南城?”

没有回应。

她动了动脑袋,仰头去看他。

聿南城双眸紧闭着,仿若又睡过去了。

原来他没醒来,刚才应该只是在做梦,陆笙声深舒了一口气。

待聿南城渐渐睡沉,陆笙声轻手轻脚地把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挪开,终于从他的怀抱中脱离开来。

起来时,脸颊隔着薄薄衬衣擦到男人的胸膛,陆笙声感觉到来自他身上的灼热,一阵不正常的灼热感……像是发烧了。

陆笙声赶紧翻箱倒柜地找体温计,果然不出所料,他的体温直逼四十40摄氏度。

看着聿南城烧得潮红的脸,呼吸粗重,陆笙声有些着急,找了退烧药想办法硬塞到嘴里让他吞了下去。整个过程中,聿南城再也没有挣扎。过了一会儿,她见他依然没有好转的迹象,开始用手机搜索物理降温的办法。

高热患者除药物治疗外,最简易有效、安全的降温办法是用酒精擦浴的物理降温办法。具体方法:用浸过酒精的毛巾擦拭高热患者的颈部、胸部、四肢、手脚心……

陆笙声赶紧按百度上面说的找来需要的东西,一步步参照方法执行,拧干湿毛巾覆在聿南城额头上,咬咬牙解开聿南城衬衣上的纽扣,露出他白皙健壮的胸膛,一瞬间,陆笙声红了脸。别过头去,她用浸了酒精的毛巾擦拭他的胸膛、脖颈、手脚心,一遍遍地擦拭,反反复复。

整整一夜,她就这么笨拙而仔细地照看着他,直至聿南城的烧慢慢退去,她也无比疲倦地趴在他床边睡去。

聿南城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脑袋一阵钝痛,这是宿醉后最直接的反应,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按按太阳穴,却感觉到左手被什么压住。他困惑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黑黑的小脑袋,她正枕着他的手臂睡得香甜,是陆笙声。

只是,她怎么在这里?

聿南城皱着眉头回想,昨晚有个酒局,他少有的情绪无法自控,一杯一杯地倒酒,不知不觉喝得有点多,醉了后要白叔送回家,之后呢……隐约听到小姑娘娇软的声音,至于说了什么他完全没有印象,后来就感觉浑身发热,像在火上烧一般;接着就感觉春风拂来,一股股清凉吹遍全身,舒服极了……

他视线往一侧扫过,床头柜上摆着几个药盒、温度计,一个小水盆上搭着几块毛巾,加上他现在浑身酸软,他大概知道昨晚自己应该是发烧了,而这个刺猬一般的小姑娘应该是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一晚上。

天已经微亮,窗帘没有拉紧,朦胧的晨光正落在女孩脸上,将她眼下的乌青映得清楚。聿南城内心柔软一片,他鬼使神差地抬起右手去触碰女孩的脸、她鬓角可爱的绒毛,以及她挺翘的鼻尖儿和粉嫩嫩的唇瓣。

当食指感觉到女孩唇瓣的柔软,他像是回过神一般迅速抽回手,眼神也随着内心突涌的骇浪而变化莫测,有震惊、懊恼,以及情不自禁。

他刚刚是在做什么?他竟然想要吻她!

他是……疯了吗?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她比他小了九岁,而且,他收留她,也是出于一个不能启齿的目的。

因为,早在聿二拜托他代为照顾陆笙声之前,他就已经在关注她——她是他花费了很多时间寻找到的最适合的骨髓捐赠者。

白血病,世界上最为可怕的疾病中的一种,但并非无药可治,倘若找到适合的骨髓,那么就有生存下去的希望。自安七七被查出患了白血病开始,聿南城就一直在寻找与她匹配的骨髓,从国内各个医院的骨髓库到世界骨髓库,很遗憾,并没有找到合适的捐赠者。就在他寻找的这些日子,安七七已经在一天天地衰败下去,倘若再找不到,等待她的将是死亡。

安七七是恩师的托付,他曾在恩师病床前答应要好好照顾她,可是恩师离开才不过一年,安七七就被检查出患了白血病,他怎么能让她跟着离去?

不惜一切代价,他也要救她。

聿南城不再完全寄希望于医院骨髓库,他扩大了范围,从人口众多且最容易获取骨髓信息的地方开始,也就是学校。学校人口集中,而学生每一年都会体检,那一份体检报告上会有他需要的数据。当然,很多学校的体检并不全面,也没有针对这一方面的检测,但只要有钱还是可以尽可能克服这些问题的,而聿南城最不缺的恰恰就是钱。

现行法律法规对骨髓的捐赠者有着明确的规定,出于自愿且年龄达到18岁,所以高三以下的学生,是聿南城不考虑的。他虽冷漠无情,在商场杀伐果断,但是该遵守的道德准线,他还是绝对不会去触碰的。

陆笙声完全是一个意外。

她的身份是高三学生,而且还是一个复读生,年龄不达标却又差得不远,再过两三个月,她便会迎来她18岁的生日。

最重要的是,除却她,暂时还并没有找到其他合适的匹配人选。

骨髓能配对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聿南城只能将主意打到她的身上,他询问过安七七的主治医生詹姆斯。詹姆斯说倘若无意外,四五个月时间还是能撑过来,恰好在陆笙声成年之后。

他只需要等待陆笙声成年即可,至于自愿……聿南城想,大概没有人会抗拒金钱的诱惑,或者,是人总有软肋。

在聿南城计划好这一切的时候,聿二突然病重回国,同时留下遗嘱,一定要他代为照顾陆笙声。

聿南城想,大概这也是天意,他要从她这儿索取,同时他也机缘巧合地成为她的临时监护人,收留她、教育她,带她重归正途走好未来的人生路,也算是他的一种补偿。

至于其他的,他之前是从未想过的。

聿南城兀自陷入自我纠结和挣扎中,没感受到来自臂弯处小小的动静。

“聿南城,你醒啦!”一阵清脆而愉悦的女声响起。

聿南城垂头望去,原本还在沉睡的女孩已经醒了过来,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眼睛里也满是愉悦和惊喜。

对上她的眼睛,异样的情潮再度席卷而来,聿南城猛地偏过头,刻意不去看她眼底流露的纯真,沉声应道:“嗯。”

随后,陆笙声一边坐直,动动有点发麻的腿脚,一边像只小麻雀似的说个不停:“聿南城你昨晚喝了好多酒,你醉了知不知道,然后还发烧,我给你喂了药,还给你退烧呢,我……”

“陆笙声。”

“嗯?”

“没什么事情就出去吧。”

“啊!”

偷偷瞥一眼聿南城的脸,陆笙声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床上人的心情并不怎么好,她以为这是宿醉后的反应,于是收了笑意担心地问:“聿南城,你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啊?要不要我去给你准备醒酒汤?你再量一下体温吧,别又是发烧……”

聿南城闭眼厉声打断她:“我叫你出去,没听到?”

这严肃冷漠的声音令陆笙声怔住,她明白过来,此刻他并不想看到她。满眼的关心终于被收起,陆笙声从椅子上站起来,但坐了一晚上,腿有些麻了,起来的时候她踉跄一下,差点摔倒。不过,她这边手忙脚乱地狼狈着,聿南城半坐起身子倚在床头的样子,在她眼里却是说不出来的倨傲。纵使他此刻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却依旧无损他丝毫威严,甚至他还是好看得让人遐想,可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又着实伤人,尤其……她在昨晚那般不计前嫌、鞍前马后地照顾他一晚之后!

陆笙声强忍着心间漫上来的那一股子涩意,迈开步子往外面走,期间,再没看床上躺着的那男人一眼。她强烈的自尊心绝对不允许她此刻示弱,可倘若这时,男人喊她一声,那么一切大概会不一样。

但从始至终,聿南城没有喊她一声,空气沉寂得可怕。

门被狠狠拉开,片刻后又被重重关上。

以往聿南城洗漱,40分钟是决然少不了的,但今晨,从洗头沐浴到刷牙洗脸及穿戴整齐,一共才不过用了半个小时。

明明时间尚早,聿南城却像是赶得很急,迫切要见谁似的。

他打开门,正撞上陆笙声背着包往外面走,大脑还未做出反应,声音已经先一步出口:“你去哪里?”

陆笙声头也不回道:“还能去哪里?上学。”说完,她就继续往外走。

聿南城的理智已经回笼,望着陆笙声欲离去的背影,他的理智告诉他要克制那些莫名涌动的情绪,但身体总是很诚实地脱离理智的指挥,譬如嘴巴。

“现在时间还早,吃过早餐我送你去。”

陆笙声顿住步子,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男人是怎么回事?打一巴掌送一颗甜枣?

他向来将一些套路运用得“出神入化”,此刻他以为她还会跟上他的路子,一次又一次的!

“不用你送,我自己去,我在外面吃早餐。”陆笙声也梗着脖子回答。

不待聿南城再开口,陆笙声换了鞋子直接走出去了。

望着一秒关紧的门,聿南城的脸色及眸色沉得有些可怕。

今天南城集团的员工走路都是猫着腰的,尤其是在总裁办公室楼层工作的总秘书办的人更甚,以往一直想要提高自己存在感的人,这时一个个恨不得自己不存在……

今天的总裁太过于凶残,前所未有的凶残。

从他进公司大门那一刻开始,公司里就弥漫着一股阴沉肃杀之气,大家生出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果然,在接下来的时间,所发生的事情无一不在印证。

上午,不过短短两个小时,已经有好几拨人被总裁骂过,这些人下至送咖啡的跑腿小妹、各部门的基层员工,上至部门主管、经理乃以及公司高管。

无一例外。

公司里时不时地就响起总裁阴沉的斥责,更为可怖的是总裁那阴沉沉的眼神往谁身上扫过去,简直比待在冰川夹缝还要毛骨悚然还要恐怖。

集团平时并不提倡加班,能在工作时间内完成的,绝不拖到下班之后,所以一般员工们都是准时下班。但是今天不同,今天这暴雨欲来的气氛,谁也不希望自己成为典型被抓住,所以,大家都做好要加班的准备。

谁知下班时间一到,总裁竟会踩着点离开。

陆笙声到学校后,本是要按时景说的那般,好好上课,可总是认真没两分钟,她就走神了,倒不是想着去玩,仅仅是因为一个聿南城,不知怎的,她总是想起他。

为此,她很是烦躁,这种烦躁一直持续到放学。

下课铃声打响,她并不像前几日那样迅速,慢吞吞地收拾着东西,慢吞吞地往聿南城公寓走。到了楼下仰望高耸的高级公寓,她甚至有了一种逃跑的欲望。

早上的事情,纵使她开导安慰自己许久,不断告诫自己,那个男人一定是到了姨妈般非常时期,所以特别不讲理、特别霸道、特别喜怒无常,她作为新时代少女,一定要包容、一定要原谅……但是,一回到这里,这些安慰都没用,她只觉得心里像是扎着一根刺,分外难受,她不想去面对聿南城。

可是,不回这里,她又能够去哪里?

再说,她要是不按时回家,聿南城指不定又要找这个借口来惩罚她。昨天是被他逼得心烦了,说随便让他扣钱,但是冷静下来一想,4万块钱呀!真不要,她还是非常肉疼的!

就这样,纠结了一番后,陆笙声还是上了楼,推开门,没有聿南城冷冰冰的面瘫脸,也没有劈头盖脸的训斥,房子里回荡着“咚咚咚”的切菜声……

惊讶的陆笙声循着声走到厨房,只见聿南城系着围裙正在里面忙活,仿若几日前的样子,安静又温暖。

大约是脚步声惊动了他,他蓦地回过头,就那么猝不及防,她的眼神撞进他黝黑深邃的眼睛里。陆笙声心尖一跳,一瞬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

“回来了,去洗手,准备吃饭。”聿南城自然地扭回头,淡淡地吩咐道。

“哦!”陆笙声这时候像个懂事又听话的软萌少女,乖乖地取下书包放好,听话地走到洗手间去洗手。

陆笙声一边用力搓着自己的双手,一边在心里暗暗骂自己没有一点儿出息,但心里又不可否认地觉得这样很好,两个人间少了那些剑拔弩张,和和气气的。

至于早上的事情,看在他这么诚意地亲自下厨的分上,她也不和他计较了,反正这男人的脾气向来变化无常,难以捉摸。

这样一想,陆笙声心里轻松多了,走出去也乐意和聿南城打招呼:“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好好坐着等吃饭会不会?”

陆笙声:“……”

好好说话,您老会不会?!

没等多久,聿南城就把菜一道道地端了出来,赫然是那天他答应给她做的那些菜。

陆笙声内心无比欢喜,兴高采烈地低头扒饭,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

橘色灯光下,小女孩低垂着头乖乖吃饭,嘴角笑容浅浅,聿南城心里郁积了一天的闷气顿时消散。

他脑海里猛然蹿出来一个想法,想将这小女孩捧在手心里宠着疼着,让她一直笑着。

当然,这无关于情爱,只是基于长辈对晚辈的一种关怀,而早上……聿南城眯了眯眼,心想,换作别的女人也会是一样。

他无须太过介怀放在心上。

对!就是这样!

时间一晃到了九月末,再过几天就是国庆,而长假结束以后,陆笙声将面临期中考试。

搁以往,这跟陆笙声没半毛钱关系,她整日里只要想着怎么混到毕业就成;如今不同,她有了目标,想要去沪城F大,和时景在一块儿。

是以,这段日子以来,她简直像变了个人,安分乖巧努力学习,可……这并没有什么用,她基础知识太薄弱,课堂上跟不上老师教学节奏,课后任凭她抓破头,也半天解不出一道题。

她琢磨着得另外寻一个法子,而最好的莫过于请家教或者上补习班。

可是,这得与聿南城商量。

想到聿南城,自那晚之后,他们之间仿若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他对她似乎越来越和善,她也很努力地做到不朝他亮爪子。

总归,目前的相处状态倒是和谐平静的。

放国庆假的前一晚吃完饭的时候,陆笙声把想请家教的事与聿南城提了。

聿南城沉默了好一阵没吭声。

陆笙声急了,抬手推了他一把:“你倒是给句话啊?”

聿南城拿纸巾轻拭了一下嘴角才开口,声音沉而缓:“怎么忽然想要请家教了?”

“想好好读书呗!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好好学习吗?我现在就是在执行你下的圣旨啊!”陆笙声随口答。

聿南城忽然笑了起来,棱角分明的唇角翘得高高的,在灯光下格外诱人。

他说:“很好,我也正有这样的想法。一直没说是怕你拒绝,现在你竟然主动提起,那我肯定会给你找个老师,但一时半会儿可能也找不到最合适的。”

“啊?那怎么办啊?我还想趁着国庆假的时候抱一抱佛脚,以求期中考试能有点儿进步拾起点儿信心呢!”

其实,她是在时景那儿保证过,一定要进步争取各科及格的……

见陆笙声耷拉着脑袋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聿南城双眸沾染了几分温柔。看不出这小家伙上进的念头如此强烈,真是令人欣慰啊!他手指微屈搭在桌上,指尖轻敲桌面,低沉的声音宛如音质最好的大提琴:“我有一个外甥,他成绩很好,国庆假期间,他也恰好回景市,不如暂时让他先过来给你补课。”

“真的吗?”听到聿南城这话,陆笙声倏地抬起头,眼睛亮亮地望着他。

看到她发着光的眼睛,聿南城心里越发痒,抬手,隔着一张桌子朝她头顶揉过去,嗓音轻缓:“嗯,真的。实在不行,还有我,我来给你补习。”

因为解决了一件心事,陆笙声这晚睡得特别香甜。

次日清晨,她刚醒过来就听到外面传来细微的对话声,莫不是聿南城那外甥她的新家教过来了?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她就兴奋得立马从床上翻坐起来,穿上拖鞋,急急忙忙地往外走。

客厅果然站着两个人,都是背对着她的,她只能看到他们颀长的背影。

听到动静,那两个同样高瘦挺拔的背影齐齐朝她回转过身子。

看清眼前人的一瞬间,陆笙声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怎么,怎么会是……

“男神?”陆笙声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惊讶而不自觉地提高。

这个刺耳的称呼自然也落入聿南城耳中,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轻皱了皱,目光在陆笙声与时景身上游移。

“认识?”

“嗯,以前的同学。”回答的是时景。

至于陆笙声,她还没有回过神,她径直跑到时景身侧,仰着头问出自己心里的疑惑:“时景,你怎么会在这儿?你就是聿南城的外甥吗?”

竟然这样被无视了,聿南城只觉心间猛地燃起一把火,声音低沉冰冷:“你是白痴吗?”

忽然被骂,陆笙声一头雾水,也有点恼怒,下意识就要回过去,想到时景还在身边,她生生将脏话吞咽回去,硬扯出一个笑脸,强硬卖萌道:“大清早的,你这样凶做什么?伤肝的,而且也会吓到我们这些晚辈的。”

我们这些晚辈?!

忽然划分出的界限令聿南城心头怒火越烧越旺,却不等他发作,陆笙声已经扯着时景迅速逃了。两人一道奔进了她的房间,边跑她边留给他一句:“聿南城,既然我的老师已经来了,那我们就先去补课啦,你吃完早餐,好好去上班哟!”

好好去上班?

去他的上班!

聿南城低咒,几步踱至陆笙声房间门口,抬手就要敲上去,可手伸到半空,又顿住。

他这样一副怒火冲天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别人家的猪拱了他家的小白菜吗?

瞳孔深处的风暴一点一点退去,抬起的手亦缓缓放下。

陆笙声扯着时景进到房间,将门关上后,整个人就贴在门板上听外面的动静。好半晌没听到一点声响,她打开门探头去看,聿南城已经不在客厅,屋子里静悄悄的。

这是,走了?

陆笙声舒了一口气,直起腰身回头看时景,笑眯眯地表示感谢:“时景,谢谢你来给我补习哟!”

时景也笑:“之前就听说我小舅舅领了一个小女孩,没想到会是你。”

“我也没想到聿南城的外甥就是你。他那样的人居然有你这样的外甥……”

“什么?”陆笙声后面一句话近乎呢喃,时景没有听清。

陆笙声也没想让他听清,毕竟是在讽刺他舅舅,赶紧转移话题:“没什么,就觉得好巧!我们好有缘啊!”

“是。”听到陆笙声这话,时景眉眼温柔下来,他抬手揉了揉陆笙声的头,“我们很有缘。”

被揉了头的陆笙声稍有怔忪,她不由得想起了聿南城,他也喜欢有事没事揉她的头,她的头有那么好摸吗?

她不由得也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头,也没什么嘛,就是三天没洗头多了点油……

“帝宫”,景市最大的运动健身俱乐部,一间私人拳击房里。

傅清流和霍靖城站在台下看上面的打斗,眼角眉梢不定时地跳一跳。

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大哥今天简直气场全开,战斗力爆表。

上去陪练的个个都是一米八、两百斤以上的大块头,可就在那么几秒钟内就被打得倒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非常不对劲!往常这个点,聿南城不可能有时间出来练拳,南城集团一堆乱七八糟的合同和决策都等着他签字和处理,哪有空约他们打拳,尤其还带着一身的戾气?

好不容易打完几场,聿南城浑身如洗一般走下台来,霍靖城一边小心翼翼地递过去一瓶水,一边抑制不住蠢蠢欲动的八卦因子,开始刺探:“大哥,你今天是怎么了?谁招你惹你了?”

“没有。”

想想也是,在景市,除非不要命的,否则谁敢惹这位活阎王?

“难道是……太久没有‘幸福生活’,您老欲求不满了?”

聿南城沉默地瞥他一眼,扫得霍靖城一个哆嗦,不敢再乱说话。

聿南城直接给了他一脚,语气凉凉:“怎么,想陪我练练?”

“大哥,你饶了我吧!”霍靖城吓得直接腿软,屁都不敢再放。

开玩笑,照聿南城今天这个状态,他陪练非得陪去半条命不可。

休息过后,聿南城在专属休息室冲了个澡,一身清爽地回南城集团。

傅清流和霍靖城望着男人走远的身影,齐齐摇头叹息,俱乐部这边的人是受到了身体的伤害,南城集团的各高管,估摸着心灵是要大受折磨了。

没错,这天下午,南城集团低气压到媲美数日前,甚至到了晚上9点,总裁办公室里的灯还亮着,公司高层、各部门主管轮番被喊进去,进去的时候一个个战战兢兢,出来的时候一个个面色发白,一副饱受摧残的样子……

时至晚上11点,聿南城离开公司,众人才算解放。

车子刚开上路的时候,速度还算正常,但是一想到家里那个小家伙,踩油门的那只脚便不听使唤了。

景市深夜的街头,Maybach犹如一道闪电疾驰而过。

“有学霸辅导就是不一样,原来好多看不懂的题,眼下都能轻松理解,照着这势头下去,别说期中考试so easy,就是高考应该也能轻松应对,顺利考进F大了吧!”陆笙声一边做题一边美滋滋地想。

外面传来轻微响动。

聿南城回来了?

陆笙声放下手中的笔,起身,往外面走。

拉开门,视线正对上从玄关那边走进来的男人。

陆笙声赶紧打招呼:“你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呀?公司的事情很多吗?你吃过饭没有?晚上时景做饭,我们给你留了菜。”

她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但聿南城一句没回,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怎么好。陆笙声声音里不由得略带着点儿小心翼翼:“你怎么了?心情不好?是公司有……”

陆笙声话没说完,聿南城打断她:“时景走了?”

听到男神的名字,陆笙声自然而然地微笑回道:“走了,刚走没多久。”

刚走没多久?

原本脸色就不好的男人脸色更差,尤其看到面前女孩笑得跟朵花似的样子。

“陆笙声。”

“嗯?”

“别笑了,丑。”似嫌还不够,聿南城再次强调,“你笑起来的样子很丑!”

陆笙声愣住了。

这算是飞来横祸?她笑也有错,碍着他的事了?

陆笙声敛起笑容抿着嘴:“嫌丑你别看啊!谁让你看了?”

“你喜欢他?”聿南城忽然转移话题,虽是问话,但实则是肯定。

“你说什么呢?!”忽然听到聿南城这话,陆笙声心里一惊,不过很快恢复过来,她朝聿南城眨巴着眼睛,问道,“那个……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聿南城冷笑掀唇:“一见到人家就喊男神黏过去,笑得一脸春风荡漾的样子,你觉得我该怎么理解?”

陆笙声被聿南城这番话说得面色微红,羞赧着低头:“哪有你说的这样!”

她前所未有的这种含羞带怯的样子落在聿南城的眼底,更是火上浇油一般。

“你喜欢人家有什么用?想过人家会喜欢你吗?就你这样,谁会看得上你?”

陆笙声正胡思乱想着以后该怎么收敛一点,忽然听到这些刺耳的言语,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几乎跳了起来。

她愤怒地瞪圆了眼睛望着他:“聿南城,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就我这样?我这样怎么了?”

聿南城冷笑一声,随即开口:“你是怎样?时景高考六门课分数都接近满分,是那一届的省理科状元,获B大、H大等各大名牌高校争抢。你呢?连续两次高考连个专科都考不上,更不论你抽烟、喝酒、飙车、打架、逃课,你觉得……”

“够了!”聿南城话还没说完,就被陆笙声打断,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颤抖,但是看得出在拼命忍住眼泪,她颤抖着哽咽道,“聿南城,你够了!”

看到她这副样子,聿南城才意识到他方才一怒之下说的那些话有多么伤人。薄唇轻轻动了动,他想要说些什么来挽救,陆笙声却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是,你说得没错,我是什么都不好,抽烟喝酒,跟个野孩子似的,可这样的我就没有喜欢一个人和被人喜欢的权利吗?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

她的眼泪唰唰往下流:“我已经在改不是吗?我已经很久没做那些事了,我好好地在学习……我已经在努力变成更好的人了,我为什么不可以喜欢时景?为什么不可以和他在一起?”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抽泣了几下,抓过纸巾狠狠擤了一把鼻涕,怒视着聿南城,带着哭泣后的哽咽道:“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因为:一、你说的都是事实;二、你是时景的长辈,我不会和你计较。”

她鼻子红红地站起来,拼命忍住又一波袭来的委屈,擦了擦鼻子,冲聿南城道:“你早点儿休息,我先去睡了。”

陆笙声已经进房很久了,聿南城却一直站在那儿,保持着陆笙声离开时的姿势。

他脑海里翻滚着她离去时留下的话:

“这样的我就没有喜欢一个人和被人喜欢的权利吗?”

“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

“我已经在努力变成更好的人。”

呵,什么意思?

因为喜欢他外甥才愿意变成更好的人?

因为他是时景的长辈,所以不和他计较?

这算什么?他聿南城要去沾那毛都没长全的小子的光了?

满脑袋都是她倔强忍住眼泪和忍不住号啕大哭的样子,看哪儿都映处她红红的委屈的眼睛,真是见了鬼了!

聿南城从未这样憋屈烦闷过,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想统统破坏。

天边月亮不知在何时隐进厚重云层里,仅剩几颗星星零零散散地挂在黑沉天际,四下寂静,夜已极深,却还是有人辗转难眠。

这套精装公寓里,两个房间里的男女,根本睡不着。

一晚没怎么睡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根本不想起来,尤其还是假期里。

不过,陆笙声在床上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强撑着爬了起来,因为时景今天还会过来,昨天他走的时候,他们约好了今天继续补习。而且她不能叫聿南城给看扁了,说了要好好学习重新做人,那就要咬牙坚持到底,用成绩狠狠打他的脸!

这样想着,陆笙声觉得身体里面注入了一股力量,她清醒了一些。

洗漱完后,她瞄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9点,时景该过来了,于是赶紧回房去换下家居服。

离约定的时间过去很久了,门口却并没有传来门铃声。

怎么回事?是遇上什么事情耽搁了?

陆笙声给时景打电话,没人接听。她眉头拢起。

这时,聿南城的房门打开。

听到动静,陆笙声下意识偏头看过去,心里咯噔一下,脸上一红,昨晚闹了那么一出,现在见到他,她除了有委屈,还有许多的难为情。

他怎么还在家里,都这么晚了?

陆笙声强装平静,很快从沙发上起身准备进自己房间。

没走几步,陆笙声突然想到一点,转头问:“时景呢?他怎么还不过来?”

一看到他就甩脸色要走人,想到时景又来缠他?呵,一大早的,聿南城就觉得心里火烧火燎,脸色冰冷,语气更冷:“我怎么知道?”

就知道这时候不该和他说话!陆笙声抿唇,继续往房间里走。

“他不会再来了。”聿南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陆笙声立马回头:“为什么?”

聿南城一边淡定地走向沙发,一边抬手扯着衬衣衣领,将扣子解开几颗才觉舒服一些:“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来就是不来了。”

“聿南城,你……”

陆笙声几乎第一时间就知道这是他的意思,话已经到了嘴边,最后她又咽了回去,和他争执并不会改变事情,她很明白决定权全被他拿捏在手里。

深呼吸,平复情绪,她轻轻转移问题:“他不来,那谁来给我补课?”

“我帮你补习。”

“什么?”陆笙声惊愕地瞪大眼睛。

聿南城平静地重复:“我说,我帮你补习。”

“你没在开玩笑吧?”

“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

他的表情确实很认真,陆笙声紧张得咕咚咽下一口口水:“你那么忙,哪里有时间帮我补习……还是算了吧,就让时景给我补习吧,他讲得挺好的,我……”

陆笙声话还没说完,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陡然起身,她吓得赶紧倒退几步,以为他要做什么。聿南城却是转身进了房间,约莫一分钟后走出来,手里拿着几样类似证件的东西。

他将证件统统塞给她。

陆笙声下意识捧住,垂下头去看,映入眼帘的是一长串英文:California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她不懂,抬头问:“这些是什么?”

早该猜到。

聿南城头疼地扶额,简单解释:“毕业证,美国加州理工学院毕业证、牛津大学金融经济学硕士学位证,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获奖证书。”

“知道了。”陆笙声点点头,又撇着嘴道,“可你给我看这些做什么?炫耀你有多厉害吗?”

聿南城真要被这小丫头片子给气死,她从哪儿看出来他在炫耀?他聿南城犯得着?学历仅是他辉煌人生中的冰山一角。

聿南城揉了揉太阳穴:“事实证明,我比时景更适合做你的辅导老师。”这话说完,他都忍不住在心里嘲笑自己,如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从一出生便身份尊贵,一路成长也顺风顺水,说实话,他没将太多人放在眼中,家世以及自身的能力令他有资本狂傲,但他也从来不是那种性格外向的人,本就少年老成,现如今越发沉稳内敛。

可就在刚刚,他竟幼稚地找出一堆本该压箱底的东西去和自己外甥争高低,这不是越活越回去,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他这样做了,别人还一点不放在心上。

只听站在面前的小姑娘道:“可我并不想要你给我辅导。”

聿南城脸部线条渐渐紧绷起来,原本还算是温和的眼神,缓缓灌入一些冷冽之色。

陆笙声没注意看,她把那些证书整齐地放在桌上,就垂着头准备回房了。

聿南城盯着女孩纤细的背影:“不用我辅导,你成绩可以上得去吗?昨晚上也不知道是谁在我面前说得斩钉截铁、信誓旦旦,怎么,才过了一晚上就要放弃了?”

“我没有。”知道这男人是在用激将法,可陆笙声还是上钩了,她红这眼圈转过来,眼底是一抹孤傲的坚定,“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就这样,陆笙声被迫踏上聿南城开设的补课之路。

而刚开始补课,她就后悔了。

这男人简直把她当作做题的机器,上床睡觉闭眼前是面对一堆习题,早上一睁开眼又看见一堆试卷摆在桌上。

更为可怕的是,他竟一直守着她。

已经是国庆假的最后一天了,连做了6天卷子的陆笙声痛苦得几欲撞墙。

“怎么?”聿南城一抬眼就见她停下了笔,紧皱着眉头,一脸痛苦的样子,“题目不会做?”他凑过去。

“不,不是。”陆笙声回过神,赶紧拿手挡住他。

聿南城不再贴近,仅拿眼神睨着她,示意她给个解释。

陆笙声组织了一下语言:“你已经快一个星期没去公司上班了?”

“嗯。”

“所以你还不回去上班吗?你不是集团总裁吗?像你这样的人应该很忙的呀!”

聿南城一挑眉头,明白过来,这小姑娘是在赶他。

他长手一伸,拿起桌上的一沓试卷扔给小姑娘,语气微凉:“不去,不忙,赶紧做。”

陆笙声无语。

她想哭!

“好,我做,但在我做题之前,你能不能把我手机给我?我想给时景打个电话。”

陆笙声的手机在补习开始的那天就被聿南城没收了,他说玩手机会分神,而学习需要一心一意。

扯淡!陆笙声觉得他就是不乐意见到她和时景联系。

至于为什么,陆笙声想过,大概是觉得她配不上时景吧。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她想不出一点别的。

思及此,她亦有些失落,不过是因为联系不上时景,还是聿南城对她的看低,她其实分不大清楚。

但今天这个电话,她一定是要打的,今天是国庆节的最后一天,时景应该要回沪城了,她想问问他走了没,没走的话,她想要去送他。

“不行!”聿南城一眼识破陆笙声心里的想法,想都没想,拒绝得干净利落。

“你……”

陆笙声一口气哽在胸腔,上不去也下不来。

聿南城见着陆笙声这副气急了又无可奈何的小模样,嘴角微微往上勾了勾,眼里漫着一抹他自己都并未察觉到的笑意。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破房间里的安静,聿南城置若罔闻,用眼神示意陆笙声继续刷题。

电话锲而不舍地持续响着,聿南城不耐烦地接起:

“喂。”

“大哥,你在哪儿呢?”霍靖城咋咋呼呼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

“家。”

霍靖城:“哦哦,那你这会儿出来呗。”

“怎么?”

“二哥从部队回来了,三哥今儿个也恰好在邻城出差,兄弟几个好久没这么齐了,就想着聚一聚。晚上7点,老地方,估摸着你这会儿可以出发了。”

聿南城“嗯”了一声:“挂了。”

“等等,”霍靖城急急喊住,“还有话说呢!”

不待聿南城回应,霍靖城径直问道:“大哥,我和老五刚到你公司找你呢,你秘书说你已经7天没来上班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聿南城低垂头,视线扫过一旁的陆笙声,声音慵懒,“在家看猫。”

霍靖城愣了一下。

他大哥什么时候养猫了?不对,他什么时候有养猫的兴致?还抛下工作看猫?

陆笙声心中想着。

猫?我是猫?呸!你全家都是猫!

见聿南城挂了电话后站起身,陆笙声急急忙忙也跟着起来:“你要出去吗?”

“明知故问。”

浑蛋,一天不怼我会死?陆笙声硬挤出一丝笑容:“祝你玩得开心哟。”

“收拾一下,和我一起去。”

“啊?”陆笙声原本一闪一闪、亮晶晶的眸子里灌满了惊讶。

聿南城眼中划过一丝暗芒,神色镇定像个大腹黑:“你问我难道不是这个意思?看在你这六天都很认真学习的份上,就勉为其难带上你好了。”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我没想着要和你去!”陆笙声急急摆手。

聿南城恍若没有听到,一边往自己房间走去,一边扬手看表,道:“给你十分钟收拾。”

望着男人的背影,陆笙声心里无比后悔,她真是作,要去多那句嘴干什么呢!就让他安安静静地走不好吗?这样子她就自由了,可以去见时景了。

然而,眼下……

真是该死!

聿南城的车子驶入市中心,在最繁华的街道上的“官色”门口停下。

“下车。”

陆笙声手中揪着安全带,做最后的挣扎:“聿南城,这是你和你朋友间的聚会,带上我是不是不大好?”

聿南城直接用行动回答她,他下车绕过车头,走到副驾驶座,打开车门,替她解了安全带,将她拉下车,一连串动作迅速又粗鲁。

他拉着她往“官色”里面走,他腿长,一步抵她两三步,为了跟上他步伐,她要小跑着。

她一边小跑着努力跟上,一边道:“聿南城,这里是酒吧,我还未成年,是不能进去的。”

前方,男人倏地停下,陆笙声没防备直接撞了上去,头撞在男人长年健身坚硬如石头般的胸膛上,她疼得“哎哟”了一声。

头顶响起男人的声音:“撞疼了?怎么走路的?!”

“还不是你突然停下?”要不然她也不会撞上去。

陆笙声抬眼瞪聿南城,小手抬起,揉着撞疼的脑袋。

小姑娘这瞪眼皱鼻嘟嘴的生动模样,让聿南城觉得心像是落在一团棉花上,他忍不住抬手,捏捏她鼻子。

突如其来的亲昵令陆笙声一滞,心跳漏了一拍,身子下意识往后躲,惊得结结巴巴:“你、你……干什么呢?”

聿南城也察觉到刚刚那情不自禁的动作太过,他微微敛了敛神色:“和我说未成年不能进出酒吧?陆笙声,那个十四五岁就开始泡吧的人是谁?”

他真的是把她的资料给翻了一个底朝天!

陆笙声无话可说,默默低垂下头。

聿南城看着那垂下的小脑瓜,满意勾唇,拖着陆笙声继续走,他步子放慢,尽力配合着她小短腿迈出的距离。

聿南城走进包间的时候,众人都蒙了,愣愣瞧着站在他身侧俏生生的小姑娘。

陆笙声是个胆大的没错,可这会儿,顶着这么多或好奇或打量的目光,她还是有点头皮发麻的感觉。

聿南城随意打了个招呼,简单几句介绍了陆笙声,就拉着她坐到一边沙发上。

厉自横、顾延霆、傅清流都是较为沉稳不喜八卦的人,短暂的惊讶过后,面色恢复如常,该干吗干吗。唯独霍靖城盯着聿南城与陆笙声,恨不得将他们盯出一个洞,他忍不住朝他们凑过去:

“大哥,这就是你领着的聿二家的那小姑娘?”

“嗯。”聿南城点头。

霍靖城还要再问什么,聿南城已完全不顾他,视线落在一侧女孩身上,长手一伸,拉过她肩上背的包,将拉链拉开,拿出笔和一沓试卷。

陆笙声看着聿南城的动作,心里划过不祥预感,她颤着声问:“你……你干吗?”

聿南城把试卷摊开在陆笙声面前的桌子上,将笔递给她,简洁道:“做作业。”

就说出门的时候让她背包,还把试卷和笔放在里面干吗?!原来目的是这个!可是在酒吧包厢里做试卷?真的不是来搞笑的?

“聿南城,这……”陆笙声试图反抗。

聿南城却说得一本正经:“学生的责任不是玩,是学习。”

“那你别带我来酒吧啊!”陆笙声好想咆哮这一句,却不敢,对上男人沉沉的眼神,她努力收了自己张牙舞爪的脾气,在聿南城手上,她总是占不到一丁点便宜。

所以,这个包厢里,呈现出前所未有的非常诡异的场景。

一边,一小姑娘在苦大仇深地做试卷;一边,男男女女玩得热火朝天。

聿南城说:“心静就能在吵闹的环境里做到心无旁骛地看书、学习。”

陆笙声觉着她实在没那本事,耳边喧闹的音乐声还有包厢里漫开的醇香酒味勾动她的神经,她的视线不时扫过那边。

对此,聿南城是知道的,但他并没有打算要说些什么,他的目的又不是真的让她来这里学习,只是要她待在他的视线里,至于不让她玩,呵,她一小姑娘和一群成年男人玩什么?特别是霍靖城还是那么没节操的一个人,他得防着霍靖城,毕竟好不容易才把这小丫头调教成乖宝宝,绝对不能让她再野了性子去。

不过小姑娘不时瞄过来的眼神,可怜委屈,聿南城禁不住想要起身,过去陪她。

也罢,反正这边的游戏,他都不感兴趣,他把她带过来了,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待着。

这样想着,他当真站起身子来。

聿南城这一站很突兀,霍靖城他们以为他有什么事情,齐齐开口问:“大哥,怎么了?”

聿南城刚要答,兜里的手机响起。

霍靖城于是误会了:“是要接电话啊!”

聿南城也懒得解释,从兜里拿出手机,视线对上屏幕上显示的号码,他微怔,脸上的神情慢慢变了。随即他疾步往外面走,走出包厢之前,视线下意识扫过陆笙声,见她正握着笔似认认真真在写作业,于是放心地出去了。

待聿南城出去后,霍靖城内心的八卦因子又蠢蠢欲动,对一众兄弟道:“你们说,会是谁给大哥打电话?大哥脸色都变了。”

厉自横轻呷了一口酒:“这么好奇,等他回来,你自己问去。”

顾延霆则是忙着和宋时壹发短信,没空搭理他们。

唯独傅清流给分析了几句:“知道他私人手机号码的人就那么几个,而能令他在顷刻间有情绪起伏的人亦是少之又少,这么一合计,你说,会是谁?”

霍靖城脱口而出:“七七姐?”

傅清流没再接话,但脸上露出的是一副算你聪明的表情。

霍靖城正要再说什么,旁边突然凑过来一个小脑袋,女孩眉眼弯弯,声音甜甜:“我可以和你们一起玩吗?”

聿南城这个电话接得有点久,等他再回到包厢,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而包厢里的气氛和他出去时也不大一样,非常high。而且为什么在那群人中,会有陆笙声的身影?隔着老远,只看到她在沙发上蹦得老高,声音亢奋至极。

因为太high,聿南城进来时,除却警觉性极高的厉自横及没有加入那群人的顾延霆,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

直到重金属音乐被突然关掉。

刚刚安静下来那会儿,众人还有点迷茫,眼睛四处转着,当看到聿南城冷着脸站在点歌机旁,大家都明白了,包括陆笙声。

她望着聿南城,脸上是止不住的惊愕和惶恐。

聿南城脸色越发黑沉了,他一字一顿:“过来。”

“做什么?”被召唤,陆笙声朝聿南城走过去,跌跌撞撞的。

聿南城瞬间明白过来,这小丫头怎么一点不心虚,原来是偷偷喝了酒,酒在壮胆。

真是一天不收拾就会闯祸!

“陆笙声,我让你在这里写作业,你却跑去喝酒?”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压迫性。

连霍靖城、傅清流他们都惊呆了,没想到聿南城会发这样大的火,这不像是他们认识的喜怒不形于色的南城集团总裁聿南城啊!

霍靖城回过神来就想去劝:“你别这么凶,她还是个小孩子。再说,也不是她的错,刚刚是我看她一个人在那边待着怪闷的,就喊她过来玩。写作业也不急着这一时,而且在酒吧里面做作业,确实无法专心下来嘛!”

霍靖城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以求聿南城消消气,殊不知,他这样更勾起聿南城的怒火,聿南城不悦到了极点。

“你给我闭嘴!”他冷冽的视线扫向霍靖城,“以后再收拾你。”长手一伸,就去牵陆笙声,要将她带走。

可是他堪堪搭上她的手,就被她一把甩开:

“你凶我!

“你又凶我!”

接着,她带着控诉的声音响起,大概是喝了酒的原因,她的声音没有平时那般尖锐,软绵得让人心里莫名地开始痒。

她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原本低垂着的小脑袋微微抬起,眼睛里面波光粼粼,脸蛋绯红,唇色潋滟,看得出来已经是微醺了。

“我都在家做了那么多天试卷了,好累,想在家休息一会儿,你不让,便把我带出来,带出来又不让我玩。既然不准我玩,那你干吗带我来?还把我丢在一边,还……还让我做试卷!我都连着做了好几天了!”

陆笙声委屈地说着,说着说着,又回到做试卷上面,可见,她对这一点充满怨念。

聿南城最开始是被她的声音勾得心痒,后面看她委屈的样子,又有些心疼,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严厉过头。不过眼下这会儿,听到她说这些话,他又有点想笑。

他轻咳一声,故作严肃:“你趁我不在胡闹喝酒,你还有理?”

陆笙声没接话,盯着他。

如麋鹿般的眼神看得聿南城几欲缴械投降,勉强撑住了,可万没想到女孩的必杀技还在后面,他抵抗了她可怜兮兮的眼神,没抵抗住她的眼泪。

她凝视他一会儿后,垂下头去,一副无比丧气的样子,好半晌都无声无息。

“抬起头来。”

她没动,聿南城眉头微皱,伸手去摸她的小脑袋……

她在哭,悄无声息,只有一颗颗金豆子顺着她的脸不断往下滑落。一看到眼泪,聿南城已经是心软得一塌糊涂。他很少看到她哭,之前她为时景和他争吵的时候哭过一次,但是也就那么一次。

聿南城烦躁地扯了扯衣领:“哭什么?”

她没理他。

“别哭了。”

她还是没作声。

“好了,我不凶你了。”

她的眼泪还在不停地掉。

聿南城有些乱了阵脚:“你不想做,就不做试卷了好吗?”

聿南城急得要死的样子落在一旁众人眼里,众人皆是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他们什么时候看到过聿南城这样温柔耐心地去哄过一个人?哪怕是对他恩师的女儿安七七,也没有这样哄过。

这样才像是真正宠着一个人……以及喜欢着一个人。

可是他们大哥喜欢上了自己收养的小姑娘?

霍靖城他们谁也不敢想。

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聿南城都感觉到了,但他这时明显顾不上,感觉脑袋里乱糟糟的,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他现在只想眼前这个不停哭泣、不肯说话、不肯抬头的小姑娘能不哭了,做什么都可以。

真是疯了!

陆笙声好半天才止住哭泣,摇摇晃晃地抬头,睁着红肿的眼睛认真地问:“真的不凶我,不逼着我写作业了吗?”

“可以。”

“那……我今晚和你们一起玩,可以吗?”

聿南城头顿时大了,他觉得这小家伙是在装醉,否则,怎么会这样有条理地来和他提要求?

结果,他一抬眼就撞上小家伙雾气弥漫的眸。

“……可以。”

毫无办法,彻底投降。

众人重新围在一块儿继续方才的游戏——老套却百玩不腻的“真心话大冒险”。

聿南城并未作陪,他嫌这游戏太幼稚,但是他却一直坐在陆笙声旁边,看着她玩。

包厢里的气氛渐渐热闹起来,不过经过聿南城的一场发火,大家心底其实都有点怵,唯独陆笙声依旧玩得开心。

摆在桌上充当游戏道具的酒瓶子停下来,瓶口直接对上陆笙声。

大家还没开口,她捂脸尖叫:“哎呀,又到我了,是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呢?‘真心话’是什么?‘大冒险’又是什么来着?”

他们玩的和一般的有点不同,是先规定了“真心话”和“大冒险”的内容,才开始转酒瓶子确定人,简单说,就是和平时的规则先后顺序倒了一下。

有人答:“这一轮‘真心话’是回答你对哪种异性会有兴趣;‘大冒险’则是选择和现场一位男性KISS,部位随你选。”

“哦哦哦!”陆笙声点头笑,“‘真心话’好没意思啊,所以我选……”

陆笙声话还没说完,手就被人拉住了,和她站起来的力道相反的力气将她直接拉入一个怀抱,她顺着那股力量倒下去,坐在了聿南城腿上,下一秒,脸颊被柔软温热的唇瓣覆盖。

无论是喧闹的音乐声或旁人惊讶的抽气声,都统统远去,只余胸腔里的心跳声,她侧过头,眼睛里映着他清隽好看的脸,映着他深邃如海的眸,她心跳声更响,心跳得更快。

白叔开车,陆笙声与聿南城坐在后座。

一上车,陆笙声便缩在角落,视线僵硬又别扭地刻意落在外面,但是又忍不住偷偷歪头去看不远处的聿南城。他并没有什么不同,无论坐姿抑或表情都和往常一样……

这让陆笙声觉得之前那个吻是错觉,可是……

“怎么了?”聿南城突然出声,他视线落在她身上,接着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胳膊,当感受到她裸露在空气中的胳膊带着凉意,手一使劲,她整个人便被他搂在怀里。

陆笙声紧张得不得了,牙齿咬着下唇,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没事。”

“嗯。”聿南城低低应了声。

气氛沉寂下来,就这样安安静静过了十来分钟。

陆笙声纠结地开口,声音很轻:“聿南城,你刚刚为什么……”

“什么?”

“主动吻我脸”那几个字,陆笙声怎么也说不下去,她眉头拢成一团,唇瓣几乎被自己咬得发白。

聿南城盯着陆笙声,她低垂着头,他只能看到她一头黑发如瀑,头顶有两个旋儿。纵使这样,他也觉得被招惹到了,喉间有点发痒,声音倒正经得不行:“不要想太多,我有点喝多了。”

“……哦!”

陆笙声悬着的心悄悄地放了下来,只是内心深处好似划过几丝失落。

到家已至深夜,陆笙声困得不行,准备换了鞋就往自己房间走。

“陆笙声。”

陆笙声回头:“还有事?”

“今晚你到我房间睡。”

陆笙声惊得鞋子“吧嗒”一下,砸在地板上。

“别乱想,时景是凌晨的航班,我怕你半夜不睡跑出去。”

这是防止她按捺不住半夜出逃寻找爱情?为了杜绝自家外甥和她牵扯上,他也是全身心付出了呀!陆笙声在心底暗自嘲笑。

“没必要这样,你放心,我不会往外面跑的。”她的脸再次冷下来。

“你在我这里并没有多少信誉,洗完澡过来。”聿南城走向房间,到了门口又顿下脚步,“又不是没睡过。”

陆笙声目瞪口呆,他们……什么时候睡过了?

其实聿南城那句话是要说又不是没在他房间里睡过,话到了嘴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换了个词,平添暧昧。

陆笙声当然不会去聿南城房间,洗完澡出来,她直接躺回自己床上,并且把房门锁上了。

聿南城过去敲门的时候,她已经睡着。

屋子里静悄悄的,聿南城背对着陆笙声房间门站着,高大的身子斜斜倚靠着旁边的墙,手里夹着一根烟,神色复杂。

他转身回房间拿了一串钥匙出来。

拧开门进去,目光一下瞥到不远处躺在床上的小小一团,月色下睡着的她,乖巧温顺。

如果之前还有什么不确定,到如今,他只剩笃定。

聿南城朝陆笙声靠过去,每一步都走得缓慢,却又坚定,仿若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第二天清晨,陆笙声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对上一片简约的黑白色,很明显,这并不是她的房间,而她也知道这房间是谁的,她曾进来过。

心稍稍提起,眼睛往一侧瞥,对上聿南城俊俏的侧脸。尽管已有准备,陆笙声还是惊得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聿南城本就浅眠,陆笙声这么大一番动静,他自然醒过来了,双眸微微眯着,看到坐起来的陆笙声,嗓音喑哑:“醒了?”

他看了眼时间,又说:“再睡会儿。”

陆笙声被刺激得哪还有睡的心思,惊愕又凶巴巴地开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怎么进我房间的?聿南城,你浑蛋!”骂完还不解气,抬手抽了个枕头朝他扔过去,急着逃下床。

聿南城大手伸过去就控制住女孩的腰身,将她一把抓回来:“昨晚不是说了一起睡?至于进你房间,这是我家,哪个房间的钥匙我没有?”

陆笙声怔忪,倒不是因为聿南城说的话,而是他说话的语气,和平时太不一样,太软了。

这是……怎么回事?

脑袋里面乱糟糟的,接下来发生的事更让她感觉匪夷所思。

她去刷牙,发现牙膏已经挤好,杯子里面装满水;收拾书包准备去学校,发现男人正耐心地为她在整理试卷,放到书包里面……

诡异!实在太过诡异了!

“陆笙声!”

耳畔传来低唤,陆笙声下意识转头过去:“嗯?”

“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他喊她好几声,都没反应。

“没。”她可不敢说是在想他不正常,目光扫向车窗外,见到熟悉的景物,赶紧道,“哎,到学校了啊,那我先去上课了。”她说着解了安全带,就要推门下车,推了几下门都不动,这才反应过来,聿南城没开锁控。

“开门呀!”

“中午12点下课?”

“嗯。”他问这个做什么?

“12点在这里等着我,我来接你去吃饭。”

“不用了。”陆笙声下意识地拒绝,“我在食堂吃就好了。”

“就这样说好了。”

霸道得不容置喙,陆笙声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点了下头。

聿南城这才开了锁控放小姑娘下车,远远看她进了学校,这才发动车子去公司。

霍靖城和傅清流已经等在聿南城办公室里,一见门被推开立马从沙发上起身:“大哥。”

聿南城进来之前,秘书已经告诉过他,霍靖城他们在,所以他并没感到惊讶,只问他们过来是做什么的。

“这不是要问你吗?”

“嗯?”聿南城一边整理着衣袖往办公桌那边走,一边疑惑地哼了声。

霍靖城上前两步:“大哥,昨晚你怎么回事?你对那小姑娘……”

听到霍靖城对陆笙声的称呼,聿南城眉头皱了皱:“别一口一个小姑娘,她和你没这么熟,实在要喊,”聿南城顿了顿,“几个月后喊大嫂。”

霍靖城惊得当场露出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傅清流稍微冷静一点:“认真的?”

聿南城将手里拿着的文件往桌上一扣,反问:“什么时候见过我不认真?”

一上午,陆笙声都心神不宁,一夜之间,聿南城是怎么了?

中午12点下课铃声准时打响,学生奔向食堂,陆笙声则慢慢往校门口走。

他说的中午一起吃饭,她没忘记。

刚出校门就看到他的车,陆笙声顿了下才走过去,明明走得极慢,心倒跳得很快。

陆笙声弯着腰上了车,堪堪坐好,一只大手从旁边斜插过来,她吓了一跳,缩着身子,却见那手只是扯了副驾的安全带给她扣好。

“想去哪儿吃?”大手离开,声音落下。

“随便,哪儿都可以,随便吃吃就行。”

聿南城撇过头:“这么好养?”

这话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还有他的眼神……直觉也和平时不大一样,陆笙声揪紧身上的安全带。

聿南城见旁边小姑娘明显紧绷的身子,勾了勾唇,随后发动车子。

聿南城带她去的是一个全是竹子搭建的楼阁群,质朴又精致。

“你下午还要上课,不能跑太远,就在这里吃吧,湘菜馆应该很符合你的口味。”

她爱吃辣的。陆笙声点头,“嗯”了声。

两人走进去,迎宾小姐面带微笑殷勤地迎出来:“先生、小姐,两位吗?”

聿南城点头,要了个包厢。

他这样的人,待在喧闹嘈杂的大厅肯定不适应。

安静的包厢也让陆笙声觉得不自在,以前和他两个人待一块儿的时候真没感觉,这种不适感是从今早开始的。

菜一道一道地送上来,很快就齐了。

意外就是这时发生的。

一般到外面吃饭,菜上齐时,服务员都要告知一声,今天也不例外,只是这上菜的服务员以为两人是一对,说道:“先生、太太,菜上齐了。”

“他不是我先生。”陆笙声立即反驳。

大概是她反应太过激烈,把服务员吓得愣住了,陆笙声自己也意识到这点,缓了缓:“我们不是夫妻关系。”她说完,又补充一句,“他是我小舅舅。”

小舅舅?

坐在陆笙声对面的聿南城原本脸色只是微微难看,这会儿倏地一下全黑了!

服务员离开包厢,又只剩下聿南城和陆笙声两人,聿南城从位置上站起身,一步步朝陆笙声走近,边走边问:“小舅舅?”

陆笙声正打算开吃,感觉到有人逼近,抬眼,男人已经走到面前,她眼珠转转:“怎么了?”

“跟着时景喊?”

他全身散发着危险气息,陆笙声心里发怵,却还是说:“是啊。不过就算不跟着……”依年龄差,也可以这么喊吧!

剩下的话音全被聿南城堵在嘴里。

直至怀里的她完全呼吸不过来,聿南城才稍微退开一些,两人的额头鼻尖仍旧相抵着,他开口的声音因方才的激情而变得粗嘎:“没接过吻,换气不会?”

不等陆笙声开口,他又问:“还是小舅舅?”

陆笙声舌头现在还麻着,心跳急遽:“为什么?”

聿南城玩味一笑,薄唇动了动,说:“你说呢?”

陆笙声闻言,大脑一片空白。

她看上去被吓得不轻,聿南城稍稍放开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倘若不是她刚刚的称呼刺激了他,也许他会将这种想法藏到合适的时候再说。

他想着,薄唇又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下,顺手将她从桌上抱下来,拿了一旁崭新的碗碟筷子摆到她面前。

“吃饭。”

陆笙声哪里还吃得下饭,满脑子都是刚刚那个吻,她有一肚子问题,可一张嘴,声音全卡在喉咙里面。

他喜欢她?她不敢想。

一顿饭,两人吃得心思各异。

饭后,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餐厅。

午后的阳光有点炽烈,刺得陆笙声的眼睛,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唯独前面的男人。

“聿南城,”她突然喊他,他停了下来,她一下冲过去,站到他面前,语速很急,吐字清晰,“我需要明明白白地知道你为什么怎么做。”

聿南城望着陆笙声没说话,大手伸出,牵起她的手十指扣紧后,才说:“这样呢?”

下课时间,教室里虽然有些闹哄哄的,但这并不能影响到陆笙声,她的思绪还停留在午后。她一边想着,一边将一直垂着的手抬起来,收拢的五指在眼前张开,又紧握,明明已经过去很久,指尖却仿若还残留有被聿南城手握住时的感觉,温热的、湿腻的……

陆笙声嘴角不由得轻弯,一抹笑就这样倾泻出来。

“陆笙声,你手上是有金子吗?”耳旁传过来一个声音。

陆笙声扭头望去,就对上好友言飘的脸,她有些惊讶:“阿飘,你怎么来了?”言飘并不是一中的,而是隔壁私立高中的学生。

言飘摊手:“这不是来看看你还活没活在这个世界上?”

陆笙声说:“唔,谢谢您老关心,你的小可爱还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没去外星。”

“是啊是啊,不但活得好好的,还学会对着手发春了。”

“你说什么呢?”

“难道不是?”言飘撇撇嘴,“我一来就见你对着自己的手笑得一脸春心荡漾,喊你也喊不应。”

陆笙声脸红了。

“好了好了,不闹你了,说件正事。”

“什么?”

“明天一起去玩赛车啊!阿浩他们找着几辆好车,还有挺刺激的赛道……”

“不去!”陆笙声想也没想便回绝。

言飘吃了一惊:“为啥啊?”

陆笙声拿起桌上的试卷给言飘看:“要做题。”

言飘惊住了。

“陆笙声,你没发烧吧?”言飘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摸陆笙声额头,疑惑地呢喃,“不烫啊!”

“你才发烧呢!”陆笙声一把拍开言飘的手,“我说正经的。”

“可我听着像开玩笑!”

“你就没听说我弃暗投明,争做三好学生的事情?”陆笙声摇了摇头,“不应该呀,江湖虽然没有了姐,可关于姐的传说得存在啊!”

言飘额头上划过三道黑线,努力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道:“你够了!”

陆笙声仰起头冲她笑嘻嘻,下一秒严肃起来:“不开玩笑,说真的。”

“可……”

言飘还要说什么,见陆笙声突然拿出手机,屏幕亮着,似有电话进来。

然而她却杵着不动。

言飘疑惑:“是谁打来的电话?”他凑过去,“你舅妈打来的啊?你不接吗?”

她舅妈怎么会给她打电话,巴不得永远不联系才好,是舅舅。

舅舅是个跑长途的货车司机,一年到头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外面。陆笙声从家里离开的事情,他之前一直不知道,直到这次回来没见到她,打电话过来也是让她回家。平心而论,舅舅对她还算不错,爸妈在世的时候,围在他们身边转的人有很多,爸妈离世,愿意收养她的却只有这么一个舅舅。

陆笙声还是犹豫了:一方面,舅舅太过于老实、木讷,家里有话语权的是舅妈,她和舅妈的矛盾又是不可调和的,舅舅在时还好,舅妈明面上不会对她太刻薄,可舅舅总是待不了多久就要走的;另一方面,她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更习惯了和那个人一起生活。

声还是坐上了去城南安置区的公交车,舅舅说就算她不愿意回家,也要和他吃一顿饭,让他看看她,那么久没见了;另外……明天是母亲的忌日,她得要和舅舅回老家给妈妈扫墓。

听舅舅说到这里时,陆笙声心里很是难受,因为若不是他提起,她差点忘记了母亲的忌日。事实上,她是不愿想起,因为她不想承认,她最爱的妈妈永远离开了她。

妈妈是火葬的,骨灰盒现在就在她手里,当初是她不愿意给埋了,总觉得这样子妈妈就还陪在她的身边。但还是有墓地,和爸爸的在一块儿,按舅舅说的,每年扫墓有个去处,也算个念想,加之在老家,也不用花钱。

坐在公交车上,陆笙声给聿南城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了他这件事情。

发过去没多久,手机便响起来,只是还不等她接,又断掉了,就在她感到一阵莫名时,又进来一条短信:“需要我陪你一起去给妈妈扫墓吗?”

什么妈妈?明明是她妈妈呀!只一字之差,意思却相隔甚远,他这是故意的,还是……

无论怎样,陆笙声的脸微微烧红起来。

公交车摇摇晃晃前行,她握着手机低头打字,落日的余晖晕染在她的侧脸,衬得她的神情认真又温柔。

“不用了,我和舅舅他们去就行。”

“好。”

视线投向窗外,陆笙声不由得想着,今天去舅舅那里,去看妈妈也好,让她和他暂时分开,冷静冷静,她也可以跟妈妈说说他,问问妈妈,她该怎么办?

吃过晚餐后,陆笙声就坐上了舅舅的货车,与他一道前往乡下老家,往年只有他们俩,今年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舅妈也要跟着来。

车子开了近三个小时的高速到县城,之后是去镇上,路就没那么好走了。老家这边可以说还是非常贫穷落后的山区,道路狭窄,路面上也没有铺上水泥,仅铺了一层细沙,恶劣一点的路段还是黄泥巴路。

陆笙声本来不晕车的,车子开上这样弯弯曲曲的山路,一颠一颠,加上车厢里很大一股汽油味,她便也有些头昏脑涨,将车窗开到最大,风刮过来,送了些新鲜空气,才好受一些,只是已经到十月份了,这山林间的风变得很凉。

好在,从县城到镇上没多远,一个小时就到了。

陆笙声对这里的记忆其实不深,她出生的时候,爸妈已经在城里买了房安家,所以,一直生活在城市,只有逢年过节回这里待几天,也是家里还有老人在的时候,后来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离世,就很少回来。时隔多年后回来,就是送爸爸入土为安,再然后是妈妈……此后每年父母的祭日,再回来两趟。

房子倒是好房子,爸妈还在世的时候修葺过。爸爸说要落叶归根,无论他年轻时在哪里,老了总要回这里,这里才是他的家。这也是爸爸死后,妈妈把爸爸让送回这里的原因……只是久不住人,四处落了很多灰。

陆笙声挽起衣袖开始打扫,这是她每年回来必做的事情,在这个过程中她很放松,别的什么都不想,只想想爸妈。今年还是这样,但……脑海里又仿若还多了谁。

房子不大却也不小,整个打扫一遍也花了好几个小时。

房间里没浴室,在外面公共浴室洗完澡才回房间,回到房间,她第一时间摸出手机。

她还在路上的时候,聿南城就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询问她到了没有。她回没有。他就说到了给他发个信息,报平安。到达的第一时间,她就给他发去平安到达的短信,但可能那时候他正忙,一直没有回……

手机被她关了静音,几个小时的时间,她的短信箱里躺着数条未读信息。

陆笙声一条条看下去。

“刚刚在开会,手机拿着的,但没电了,不知道你发信息过来,抱歉。”

这是在解释和告诉她,为了她特意拿的手机吗?她记得,他工作时很认真自律,不喜欢被打扰。

“四个小时零十五分钟了!陆笙声,告诉我,你老家在哪儿?哪个穷山沟里?”

这一条短信莫名把陆笙声给逗笑了,她仿若看到一贯平静无波的男人忽拧了眉,拿着手机一脸嫌弃不满的模样,又从那几个符号里感觉到他一丝丝情意。

之后她不由得猜测着他的情绪。

“怎么不回复我信息?”

等急了?

“别告诉我,你那里连信号都没有,收不到信息!”

又暴躁了?

“睡了吗?嗯?”

嗯什么嗯?是要犯规撩人吗?

“晚安,小姑娘。”

这……这……陆笙声心都要炸了!哪怕她一再深呼吸都没法平静,山林间的清风也无法拂去她脸上的燥热。

漆黑的房间,唯一的一点光亮,是从床那边传来的。

陆笙声蜷缩在床上,被子裹住全身,只露出一个头,握着手机慢吞吞地打着字:

“晚安,聿南城。”

一夜好眠,翌日,陆笙声随舅舅、舅妈去给父母上香扫墓。

完了就该回城里去了。她本来就还有许多作业没写,再加上请了一天假,肯定又会多出好几张卷子,还有……她想见到聿南城。

然而,当她提出回去的要求时,舅妈却说不着急,待会儿有客人过来,晚些时候再走。

这时,陆笙声还没意识到有什么危险。

直到舅妈嘴里所谓的客人出现。

饭桌上,舅妈一直向那客人似推销般地说着她的好话,相处这么多年,她才知道原来舅妈除了骂人的时候口才好,这说起漂亮话来也是眼睛都不带眨的。

她隐约有些不安,那男人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了,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赤裸裸的欲望。

舅妈唾沫横飞地把她夸赞得如仙女下凡、贤良淑德、能生会养……她顿时明白舅妈意欲为何了。

往年都是舅舅单独和她一起来扫墓,今年在车上她看到舅妈时心里还咯噔了一下,以为舅妈终于良心发现,没想到原来打着这样的算盘。

那舅舅呢?舅舅不管吗?

当陆笙声被他们堵在房间里的时候,她才知晓全部。

确实是她猜的那样,舅妈要把她卖给那个男人,而舅舅也知道这一件事,但他没有阻止,甚至这时还帮着舅妈一起对付她。

舅舅说了,他也不想这样做,但家里需要钱,需要寄钱给在国外留学的陆露,就只能委屈她了。哦,对了,陆露是舅舅、舅妈的女儿。这样一来,陆笙声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亲生闺女和外甥女,孰轻孰重,怎么也拎得清楚。

她四处寻找逃走的机会。

望着堵在门口的舅舅、舅妈,陆笙声心里一片荒凉。

绝不屈服!如果逃不掉,那么就算是死,她也绝对不会让他们如愿!

聿南城,你在哪里?能不能来救救我……

浴室里水声哗啦啦在响,陆笙声坐在床上,双腿屈起,手臂环抱着腿,下巴抵在膝盖上。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内心荒芜的忧伤让她久久不能面对现实,她至今都能想起,当她看到聿南城的身影时,心中那种爆炸般的委屈和庆幸,甚至都忘记了哭泣。

昨天下午,她被舅舅、舅妈堵在房间里,不知是上天眷顾抑或是他们心有灵犀,聿南城的电话就在那时候打过来了。

本来是不能接的,舅妈怎么会让她接呢!

但她求了舅舅,赌仅剩的那么一点微弱的亲情,舅舅终于点头同意了,她颤抖着接起聿南城的电话。

其实那时候,陆笙声已经做好打算,如果实在逃不掉,她一定会以死抗争,能在死前再听一听聿南城的声音,对她已经是莫大的安慰……

不想,接起电话,他说他来乡下了,问她家是哪一栋房子。

那一秒,陆笙声几乎喜极而泣,她强忍着情绪和他说着话,看似漫无边际的闲聊,却又一点点透露着地址信息。她不知道电话那头的聿南城是不是会懂,但她只有拼一拼。

那边,聿南城瞬间就猜到了她的处境,他一边在电话里安抚着她,一边按照她话里的指示找到了她家,成功地将她从她舅舅、舅妈手里救下。

被他抱紧在怀里,听到他声音沉稳却似乎也带着惊吓地说着“别怕”的那一秒,陆笙声觉得他就像是个天神降临人间,解救她于水火之中。

他给了她舅舅、舅妈一笔钱,说从此之后她和他们再无瓜葛,赶他们离开。

夜晚,他们宿在了她家里,因下午时分下了一场大雨,他们没办法回城。

也就是那时,她说想和他在一起。

是疯了,还是鬼迷了心窍?她和他差了可不止一两岁,而是整整九岁,和一个大了自己九岁,身份地位完全不在一条线上的人在一起,换作从前她压根想都不敢想……

再说,她心里不是还有她的白月光——时景?

可那时候,陆笙声知道她脑子里、心里只有聿南城。

水声停下,浴室的门被拉开,男人从里面走出来,一眼看到坐在床上、思绪却不知神游到何方的小姑娘。

他走到她身边:“在想什么?”

“啊?你洗好了?”

“嗯。”聿南城在床上坐下,大手抱住陆笙声,极有耐心地重复方才的问话,“刚刚坐在这里想什么?”

“没什么。”陆笙声摇头,身子动了动,明显是对男人亲密的动作感到不自在。

聿南城自然感受到了,松开她,不过反手就将搭在肩上的毛巾给她,并吩咐道:“给我擦擦头发。”

陆笙声想要拒绝,对上男人的眼神,话就咽了回去,她从床上起来,由坐改为半跪着,随后,手还要高高举起,才能够到男人的脑袋,给他擦头发。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房间里十分安静,安静中流淌着一丝丝温馨与……甜蜜?

“好了。”不知擦了多长时间,陆笙声伸手摸了摸男人的头发,差不多干了,她停下动作。

“嗯,休息。”聿南城低应,整个人上了床。

床垫因为受力,沉下去。

而陆笙声的心则是猛然悬起,声音结结巴巴:“那个,我还是回自己房间去睡吧。”

她说着就要下床,被聿南城给揽住了腰身,往后撞进他怀里,隔着薄薄衣物,感觉到他紧绷着的肌理。

“就在这里睡。”说话时,他的胸口震动着。

“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昨晚不是就这样了?”

一说这个,陆笙声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

昨晚后半夜,她因白天的事情做了噩梦,被噩梦惊醒,醒过来发现他高大的身子缩在不远处的沙发上。陆笙声有点惊讶,他明明是睡在客房的,怎么最后会出现在她房间?

她问他,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担心她,怕她半夜做噩梦。他用行动告诉她,不要害怕,他就在她的身边,守着她。

“万一又做噩梦怎么办?”

游离的思绪被男人的声音拉回来。

“可是……”

陆笙声话未说完,聿南城便打断她,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放心,我有分寸,不会对你做什么,嗯?”

上挑的尾音似温柔的魔咒,终于打破陆笙声所有的坚持。

而且,她也确实害怕再做噩梦,有他在身边,也确实安心很多。

陆笙声在黑暗房间里睁着明亮的眼睛,心里一片平静:聿南城,虽然你比我大九岁,可其实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你走过的路比我长,看过的人比我多,有你在前面领着我,像是疼女朋友又像是疼小孩子一样疼着我,多好。

聿南城,从你出现的那一天起,陆笙声的整个人生都不一样了。

她有了家,有了人管,还有了人疼。

所以,如果是你,年龄身份差距有什么关系呢?白月光又有什么呢!都抵不过你。

这样好,又那样欢喜。

不出预料,国庆假期过后上了一周课,关于期中考试的安排就下来了,就定在下下周的周一、周二。

所以,也是预料之中的,陆笙声被折腾得几欲疯魔,当然,折腾她的不是聿南城而是试卷。不过也差不多,因那些摊开在她面前的试卷,都是聿南城找来给她的,追根究底,令她痛苦的源泉,是他。

陆笙声就纳闷了,他们现如今不是情侣关系吗?为什么他对她还能那么狠?说脏话,零花钱照扣;每天雷打不动的《三年高考五年模拟卷》,做不完就各种惩罚……

要不是他除了要她做试卷平时对她各种温柔体贴,她深深地要觉得那天自己是出现了幻听,要不然就是交了一个假男朋友……

“哎哟!”

脑袋忽然一疼拉回思绪,陆笙声抬眼,恰好捕捉到男人那只作了恶正收回去的手。

陆笙声瞪他,恶狠狠地扬起小拳头:“你干吗打我?”

“我不过走开一会儿,你就开始开小差?”聿南城一边说着,一边将刚刚泡好的牛奶放到陆笙声手边,又换了个语气,“温度刚刚好,可以喝。”

陆笙声鼓了鼓嘴巴,伸手端起牛奶,小小抿一口,说:“聿南城,我好困了,我能去睡觉了吗?”

男人不说话,伸手去抽她的试卷。

他随便一扫,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一个小时过去了,你就写了选择题?你这选择题习近平BCD乱选的是不是?”

“哪里是?我算过的。”陆笙声大声反驳,伸手指了指一旁的草稿本。

看着那鬼画符似的草稿本,聿南城脸色不见得有多好。

他在一旁椅子上坐下,准备给陆笙声讲题。

陆笙声望着近在咫尺的人,不知怎么鬼使神差道:“聿南城,我刚刚开小差是在想你呢……”

聿南城拿笔的动作一顿。

陆笙声话说完了,才察觉到自己做了啥,这算是在调戏勾引聿南城啊,她怎么能这么开放啊!陆笙声有些不好意思了,却又有点期待男人的反应,眼睛不断往他身上瞄。

只见他转过头来瞥她一眼,没什么情绪地开口:“陆笙声,别以为你这么说,今晚上就可以不做题。”

她就知道,不该对这个男人抱有太多的期待。

果然她就是交了一个假男朋友啊!

她低垂下头:“唔,被你发现了,那我乖乖做……”

题字的音还没发出来,她整个人忽然悬空。

“今晚就算了,早点儿休息。”

原来是被男人给抱了起来,他低沉的嗓音徐徐在耳边响起。

陆笙声心里有喜悦的情绪静静流淌而过,手臂环上男人的脖子,乖乖“嗯”了声。

半夜,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振动起来。

几乎是手机振动的一瞬间,聿南城就醒了,他伸手摸到手机,第一时间调成静音,再扭头去看睡在旁边的人儿,没有一点被惊醒的迹象。他吐了口气,视线这才有空再回到手机屏幕上。

“七七”两个字令他平静的瞳孔紧缩了一下。

他拿着手机,放轻动作地下床,离开房间去外面接听电话。

“喂!”

陆笙声的手下意识地往一侧一搭,没感知到熟悉的触感及热度。她有些茫然地睁开眼,借着月光,能清楚地看到身边并未躺人,上厕所去了?不对啊,浴室也没开灯啊,倒是门开了!人出去了?

陆笙声瞌睡醒了些,她坐起身,拧开灯,打算下床去外面看看。

还没来得及行动呢,房间门被推开,男人走了进来。

看到床上醒着的陆笙声时,聿南城怔了怔,随即柔和了表情朝她走过来:“醒了?刚刚吵到你了?”

“没。”

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不知道,只是,他离开之后,她自然醒来,也睡不着了。

“你忽然出去做什么?”

“接电话。”将手机放回床头柜上,聿南城掀开被子上床,搂着陆笙声躺下。

陆笙声问:“这么晚?”

“美国那边的朋友打过来的,他们那边是白天。”

“那也该知道我们这边是晚上呀,大半夜的打电话过来,扰人清梦!”陆笙声嘀咕。

聿南城闻言失笑,又附和她:“是很不识趣,以后晚上再打过来,就不接了。”

“快睡吧,明天不是还要上课?”他拍了拍她的脑袋,像哄小孩子睡觉那般。

“嗯。”

他回来了,困意也就随之袭来,在他怀中蹭蹭,找个舒服的姿势,陆笙声闭上眼,重新陷入沉睡。

聿南城没那么快睡着,望着女孩的睡颜,好久好久。

第二天,聿南城送陆笙声到学校,她要下车的时候,他喊住她:“笙声。”

“嗯?”陆笙声停下推车门的动作,眼睛望向他。

“我今天下午要出差。”

陆笙声脱口而出:“这么突然?”

“嗯。”

陆笙声沉默片刻,又问:“那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定,有可能要一个多星期。”

“那不是快一个星期没人给我补课了?快要考试了呢!”陆笙声这话说完,还不待聿南城出声,又说,“不过没事,我觉得我最近进步蛮大的,少一个星期不补也行,应该不会考倒数。”

“倒是自信。”

陆笙声扬了扬头:“那当然。”

她目光瞥向男人,挣扎和期待都藏到深处:“你去吧,争取早点儿回来。”

可是,她藏得再深,聿南城又怎么会不洞悉?他将她抱住,不动声色地抱紧:“好,会争取早些回来。”

早些回来,早些回来,事实是,还未离去,就已想念。

聿南城出差之后,陆笙声的生活还是照样过,只不过时间就有点难熬了。

夜晚,洗完澡出来,躺在满是他气味的床上,简直是甜蜜的折磨。

在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的情况下,她果断起身,回了自己房间睡,也没好多少,少了那个人,仍旧是失眠。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也不打个电话发条信息给她,有没有一点身为人男朋友的自觉,自觉地交代行踪!

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很多,后来也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甚至还差点睡过头,因没有闹钟叫醒她,她已经完全忘记要调闹钟这回事了,最近一直都是他负责喊她起床的。

急急忙忙地洗漱,又急急忙忙地吃了点东西就奔往学校。

前脚刚踏进教室,后脚上课铃声就响了。

开始晨读。

她是通学生,不上早自习,到学校赶晨读。

这一节晨读课是语文。

陆笙声翻开课本,开始大声朗读:“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俨骖騑于上路,访风景于崇阿。临帝子之长洲,得天人之旧馆。”

大声朗读比默读好在哪里?

就是更能摒除杂念,心无旁骛,全身心投入。

太阳堪堪自天际冒出了头,透过玻璃窗洒进宽敞明亮的教室,照映着一张张稚嫩却认真的脸庞,见证青春的蓬勃。

45分钟过去,晨读下课铃打响,距离第一节课上课,有15分钟的休息时间。

趁着这空当,陆笙声摸出手机,这才发现,短信栏里安静地躺了一条信息——

“笙声,我刚刚下飞机,到达美国。接下来可能会比较忙,顾及不上你,自己乖乖的,在家等我回来。”

信息来自聿南城,时间显示凌晨5点11分。

距离他离开已经过了十多个小时,她还疑惑怎么这么久没有信息,连平安都不报一个。原来是国际航班,需要坐很长时间。

陆笙声抿抿唇,心思和视线又回到短信上,脑海里自然勾勒出这样一幕:高大俊美的男人从安检口走出,双手捧着手机,正一个字一个字不耐却又不得不耐心地打着字编辑短信。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乐了,也觉怦然心动。

尤其最前面的两个字,那个称呼——笙声。

他还从未这样喊过她,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叫:陆笙声,陆笙声。

这种除去姓仅留着名的,是第一次,虽然是在短信里,但也让她觉得亲昵和心动无比。

陆笙声赶在上课前最后一分钟给他回复了一条短信。

美国纽约。

聿南城正陪着安七七用晚餐,摆在桌上的手机,暗淡的屏幕忽然亮了一下,一条短信进来。

聿南城瞥了一眼,慢条斯理地放下餐具,又用毛巾擦了下手,去拿起手机,点开。

“遵命,聿先生。”

短短五个字,却令他愉悦地轻勾了下嘴角,手指轻点屏幕,想着要给她回复些什么。

还未打字,对面传来女声:“聿,你在看什么?”

“短信。”

“什么短信?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

“是吗?”聿南城头也不抬地敷衍。

他心思完全在短信上,陆笙声现在应该在上课,还是不要发信息令她分心,否则,那小家伙考试若是没考好,大概会怪罪到他身上。

感觉到对面忽然沉默了,聿南城敛起嘴角的笑,声音风轻云淡:“你看错了。”

安七七尴尬地笑笑,内心一阵紧张。看错?女人最不会看错的就是自己喜欢的男人有任何一点情绪的波动。

聿南城这一次过来,安七七明显感觉到他与从前不一样。

他还是一样冷漠和对什么都不甚在乎,但这次明显的走神,甚至会对着短信不由自主地笑……安七七心中警铃大作,虽然一直以来她希望他能够情绪化一些,但如果他的改变不是因为自己,那么,这对她来说不啻于是一场灾难。

“聿,这一次过来,你可以待几天?”

“等你做完这一阶段的化疗。”

“嗯。”那算起来有好几天时间他们可以待在一起,安七七很是欢喜。

望着对面女人的笑靥,聿南城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七七。”

“嗯?”

“我这次过来还有点事情要和你说。”

看到聿南城,安七七的胃口比平日要好些,她一边优雅地用餐巾擦拭嘴角,一边睁着美丽的大眼睛问:“什么?”

“一年前,我们分手了……”

“聿,”聿南城话才说到一半,安七七手中的餐巾就应声而落,她的眼泪顺着脸颊簌簌而下,声音急切地打断他,“我不想听,不要再说了,后面的话我不想听。”

她心中像是被人扔下一颗原子弹,瞬间炸得变成一片废墟。直觉告诉她,聿南城后面要说的话不是她能接受的。

聿南城从位置上起身,走至安七七面前,蹲下,抬手拿开她捂在耳朵上的手,声音比从前任何一次都温柔也更残忍:“七七别这样,听我说,我们不可能了……”

第八节课是自习。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头顶风扇在呼啦啦转动,以及奋笔疾书发出的唰唰声响。

班主任忽然从门口走进来,站上讲台:“大家先暂停一下。”

一部分人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等班主任继续说下文;一部分学生仍旧低头做题,分分秒秒都不愿放过。

班主任也没追究,只是公布:“大家都知道,我们学校每学期每个年级都要抽出几个班来上公开课,高三年级也不例外,刚刚学校通知下来,这次高三理科班的公开课就放在我们班上,时间定在下周五的第四节课。希望同学们都能准备一下,好好配合上公开课的老师,这是我们班第一次上公开课,得给学校领导和别的班级老师展示我们高三理(1)班的精神风貌。”

班主任话音刚落,教室里就开始小小的骚动。

“公开课,上哪一门课的公开课呀?”

“哎呀,这马上就期中考试了,哪有什么时间去管公开课啊!”

“也不知道老师要讲哪部分的内容,到时候可千万别抽着我答题做题什么的……”

高三理(1)是尖子班,但也混了一些学渣,比如说刚刚最后发言的那个同学,再比如说……陆笙声。

所以,听到班主任宣布这消息,她脑子里第一时间涌上来的想法也是,公开课的问答环节千万不要抽到她!

这大概是每个学渣的共同心愿。

然而,可能是教室里太吵,幸运之神并没有听到陆笙声的祈祷。

于是,上公开课那天,她第一个被点名上去做题。

最可怕的是,这一堂公开课还是数学课,所以,除了写下一个解之外,她再无能为力。

走下讲台的时候,陆笙声瞥见数学老师脸都白了。

可不能怪她啊,那些什么xy,她真的一个也不认识!

唔,这时,聿南城要是在,铁定是要批评她了,他给她狠抓的就是数学,结果一道非常简单的题,她都不会。

想到聿南城,陆笙声的思绪有些游离,从他走那天开始算到昨天,有一个星期了。自他到那边给她发了条短信之后,他们之间再没联系。

好烦!

聿南城好烦,公开课也好烦。

不管身后是不是有一众老师,陆笙声身子缩下去,整个人趴在桌子上,目光放空,进入发呆模式。

而正在这时,随着校长、政教处主任及另一个人的到来,教室里的气氛悄然发生了变化。

不过陷在自己思绪里的陆笙声显然是没感知到的。

直到一把椅子被轻轻放在她座位旁边,一个人在她身边坐下,刻意压低的磁性嗓音落进她耳里:“你就是这样上课的?”

有那么一瞬间,陆笙声觉得自己是出现了幻听,脑袋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转过去。

熟悉而又令她思念的俊颜真的近在咫尺。

被小姑娘用一种不敢置信又涌着惊喜的眼神望着,聿南城心间绽放烟花,要不是此时场合不对,还真想伸手揉揉她蓬乱的头发。

几根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搭上她的课桌边沿,轻轻敲击提醒:“认真上课。”

陆笙声这才回神,收回视线,然而,没过一会儿,她又转向他,像是不确定地问:“你回来了?”

这算什么话?他人都在这里了。聿南城失笑:“嗯。”

“你怎么来这儿了?”

“监督你上课。结果发现你一点也不认真。”聿南城故意皱皱眉,“我在考虑以后是不是每天都要来陪着你上课。”

“啊!”陆笙声轻呼一声。

听着她软糯糯的声音,聿南城心里像被猫爪子挠了一下,搭在桌沿的那只手往下滑,躲过教室里的众多视线,悄悄牵了下小姑娘的手。

手忽而被温热裹住,陆笙声的身子微微颤了颤。

一节课,纵使聿南城监督着,陆笙声还是不断走神。

这真是陆笙声上过的最为漫长的一节课。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铃响。

全体起立,一声“老师休息”后,大家蹿出教室,陆笙声也拥在人流里。

至于聿南城,早在下课前十分钟,他就和学校一众领导、老师离开了。

陆笙声走出校门口,就见到那辆车牌为“景习近平877”的车,她跑过去,钻进车里,人还没坐稳,一道阴影朝她压过来,她瞬间被圈入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你放开我。”陆笙声的脸红得欲滴出血来,手抵住他的胸膛。

“别动,抱一会儿。”

耳旁是他喑哑又沉稳的声音,陆笙声瞬间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点不受控制了。

外面,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片喧嚣。

这狭小车厢里仿若被隔绝成一个独立的小小世界,寂静而温馨。

“饿不饿?带你去吃饭。”

“好。”

将怀里人放回副驾驶座,又给她扣好安全带,聿南城发动车子驶离一中,从后视镜里看着渐渐远去的学校风景,聿南城的眼睛深眯起来。

晚上9点,本该是陆笙声写作业的时间,她却被聿南城拖出门。

车子在街上行驶,不久后停在一中校门口。陆笙声望着熟悉的景物,一阵错愕:“你拖我来学校做什么?”

聿南城下车:“带我逛逛你们学校。”

陆笙声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她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这男人今天太奇怪了,这么晚了逛学校?不要她回家做试卷了?难道是吃多了积食,这会儿要消消食?

不过她可不敢问出口,不然这小心眼的男人会把她怼到贴墙,于是,她默默地当一个向导。

陆笙声敢保证她是一个好向导,因为除了在这学校待过很长时间的老师外,没人比她熟悉,毕竟她是在这学校待了四年多的人。

一开始,陆笙声只是随随便便带着聿南城乱窜,后来越讲解越发现自己对这个学校无比了解且处处都有故事,于是她越说越兴奋,还挑拣着给他说了一些八卦趣事,别人的以及她的。

而聿南城从始至终没表现出任何不耐,听得兴致勃勃,看着前面像百灵鸟一般轻盈又快乐的小姑娘,他仿若透过这些,窥见了从前的陆笙声。

突然起了来她学校看看的心思,无非也不过是为了这个。

在没有遇到他之前,过去的十几年,他的小姑娘是如何生活的,在哪些地方生活,那时又是怎么样的?

这个学校,她待了四年多,她曾经在哪间教室上课,坐哪个座位,上课时乖不乖,最经常走哪一条校园小道,路过哪一棵树下……

他统统想要知道。

对一个人的喜欢是要深到哪种地步?

是连她的从前也想要占为己有。

一中是景市最好的高中,不仅师资力量强大,占地也十分宽广。

一圈逛下来,几乎要花去两个小时。

回去的路上,陆笙声渐觉腿酸,越走越慢,她想努力跟上看上去依然轻松的聿南城,却依然落后他一截。

聿南城回头,在原地站定,然后慢慢蹲下。

陆笙声不解,几步跑上来:“你也腿疼了吗?”

“上背。”

“啊!”陆笙声一,下意识地拒绝,“不,我自己走就行。”

“上来。”

陆笙声还在迟疑,手揪着衣服下摆:“我都这么大人了,还要背什么?。”

“听话。”

晚上11点了,校园里已经静悄悄的。晚风拂过,吹动树叶沙沙作响,陆笙声小小的声音也夹在其中:“聿南城,从来没人这样背过我。”

不一会儿,她又问:“聿南城,我重不重啊?”

“不重。”男人闻言顿下步子,慢慢转头,清晰好看的侧脸像是刀斧雕琢般精致立体,“太轻了,还可以再重点,再重点我都能背得起。”

十月中旬,气温已经降下来。

夜凉如水。

陆笙声趴在男人背上,望着路灯下叠在一起的两道身影,只觉心口炙热无比,像是置身于火炉中。

这是她短短人生中唯一的温暖,只属于她的没有目的纯白的温暖。

她如何舍得放手?就算是清楚自己和他之间有着天差地别。

周末过去,期中考试来临。

兵荒马乱的两天,然而也因为紧张和充实过得非常快。

从考场出来,陆笙声没回自己班级,而是直奔校门口,因为聿南城说考完试带她去吃好吃的犒劳她。

海港城,一家专门做海鲜并且做得极致美味的店,在景市极负盛名。

它出名的原因有两个:一是选材天然、制作精致、美味健康;二是独特的经营理念,每晚只接受八桌,于是就供不应求,至少要提前三个月预约,而且不管身份和地位,一视同仁,不许插队。

陆笙声不知道聿南城是什么时候预约的,总之,她心里有种喝了蜜一般甜甜的感觉。

她本就是个顶爱吃海鲜的人,再加上一早知道晚餐是在海港城,她一整天都忍住没吃东西,就想着晚上可以大吃一顿。

当然,聿南城是不会吝啬钱包的,她果然吃得无比尽兴。

吃得快要漫到嗓子眼的时候,她终于再也拿不起刀叉。可是,不久以后,悲剧就在她身上上演了……

不期而至的亲戚让她苦不堪言,本来生理期就会痛,再加上这一顿凶猛的海鲜大餐……她的肚子里简直是翻江倒海一般折腾。

聿南城洗完澡出来,没在房间里看见陆笙声,疑惑地往外面走去,就见小姑娘小小的身子蜷缩在沙发上,灯光映照下的那张小脸惨白,额头还冒着细密的汗珠。

“怎么了?”

“疼。”

“哪里疼?”聿南城在陆笙声面前蹲下,视线在她身上睃巡,最后落在她手紧紧捂着的肚子上,“肚子?”

“嗯。”陆笙声艰难地点头,“海鲜吃多了……”她咬着唇,脸上显出几分难为情的神情,“来亲戚了。”

聿南城听到“来亲戚”时怔了下,不一会儿反应过来,一声低咒,慌忙抱起陆笙声。

陆笙声被他吓了一跳,疼痛都缓了几分,问:“你干吗?”

聿南城一边捡起扔在沙发上的外套裹住她往外面走,一边回她:“去医院。”-

“啊,不用的,不用去医院。”陆笙声又羞又囧,挣扎着不让他抱。

聿南城停下了步子,他忆起他们刚认识那会儿,她受了伤,他要带她去医院,她也不愿意,看来对医院很是抗拒。

不过,她都疼成这个样子了,估计不去的话,这一晚上都难熬了。

他一手抱着她,一手抬起摸摸她额头安抚:“乖,去医院看看,我才放心。”

到医院挂了急诊,医生让陆笙声先挂两瓶药水止痛,然后又开了一点药。

看着这一对年龄差颇为明显的男女,这位40岁左右的女医生有些好奇他们的关系,她一边潦草地写着处方,一边瞟了瞟眼前存在感强得让人不能忽视的男人,随意问道:“小姑娘,他是你叔叔?”

“啊?”陆笙声不知道医生忽而问这个做什么,摇了下头,“不是的。”

“那是你哥哥?”女医生再问。

陆笙声正纠结着要怎么回,肩膀被人揽住,男声沉沉:“男朋友。”

女医生笔一顿,再次抬头看向眼前这对神色各异的男女,男人脸上一片坦然,女生却一秒就羞红了脸。

“哎,还真是男朋友,你这年纪可比这小姑娘不止大一点吧?”

这话难听,而且事关隐私,聿南城脸色顿时不好看了。陆笙声怕他直接冲撞人家,欲开口解释,不想女医生一声叹息,开始语重心长地教育起聿南城来:

“大了小姑娘这么多,怎么还不会照顾人?生理期记不住,还让她吃那么多寒性东西,是不要她的命了?年轻人,人家小姑娘这么大点年纪,你可要珍惜,好好疼着,别让她后悔。”

一路囧着出来,陆笙声脑海里就一直回旋着这句话——好好疼着,别让她后悔。

她怎么会后悔?

陆笙声躺在病床上输液,视线落于旁侧的聿南城身上,他正给她削苹果,动作生疏,看得出来是不经常做这种事情的人,可很认真,仿若是在完成一件什么重要的事。

这种极其被重视的感觉让陆笙声不由得一下子鼻子发堵。

他这样好,她不会后悔的。

期中考试的成绩在一周之后出来。

陆笙声拿到她的成绩单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语文、英语统统在80分以上,而数学也有60来分,理综更是好得出乎意料,近150分,在校总排名那一栏,写着930名。

一中高三理科班约24个班,有近两千名学生。

陆笙声这样的成绩,放到这两千名学生里面并不算好,如果一直这样保持着,再进步一点,到高考时,可能考个三本,一般二本还很勉强。

但对比起从前,她应该是全校进步最快的学生,一下跃上来一千名。

陆笙声忍住不让自己尖叫,内心的快乐犹如点燃的烟花,已经一片绚烂。这是多少年以来,她第一次这样认真地对待学习对待考试,而又获得了回报。

而这一切,很大一部分功劳要归于聿南城。

陆笙声亦迫切地想要将自己心里的喜悦与他分享,她麻利地摸出手机,按下1。

连续打了几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是在忙吗?那再等等。

十几分钟过去,再拨,依然如此。

“唉!”陆笙声不由得叹了口气。她脑子里面猛地蹿进来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

既然电话打不通,那她就去找他。这样值得高兴的事情不就应该当面分享吗?

南城集团,陆笙声之前来过,她和聿南城第二次见面的地方就是这里。

那时,他们之间的气氛用剑拔弩张来形容也不为过。

那时的她也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现在这个样子?

陆笙声的目光落在前面的玻璃门上,上面正映着一个女孩的模样,柔顺黑亮的长发,一张小脸素净白皙,没有五颜六色、乱七八糟的东西,穿着正常文艺的百褶裙,看上去亭亭玉立,如大家闺秀。

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被他完全改变,哪里还有半点从前那个小太妹的样子?

可这样脱胎换骨的改变,陆笙声觉得没有一点不好。

真的,很好!

如今的她,才活得像是一个正常的少女。

对着镜子自我欣赏地转了个圈,陆笙声嘴角含笑地轻快跑进南城集团的大门。

“您好,请刷卡通过。”

安保人员拦住了她。

“什么卡?”

“员工卡。”

“我不是这里的员工……”

“不好意思,如果您不是这里的员工,不能入内,请您马上离开。”安保人员一脸严肃地说。

“我来找人的。”陆笙声对安保人员哀求道,“大叔,你就让我进去吧,我找人,真的,我找人。”

“您可以打电话给您的朋友,让他出来见您,或者接您进去。”

“可是电话打不通!”

“对不起,请您离开,不要妨碍我们的工作。”安保人员尽忠职守地让陆笙声离开。

陆笙声一着急,直接喊道:“我是来找你们总裁的。”

安保人员愣了愣。

见他脸上还有迟疑,陆笙声赶紧补充:“真的,我和聿南城认识,之前我还来过这里,就是他带我来的。”

安保人员听到陆笙声直呼总裁大名,一瞬间有点松动,不知道该继续拦着还是放行。

见他不像之前一样执着,陆笙声一阵激动。

可是从一旁忽然冒出一道女声:“你说和总裁认识就是认识了?有什么可以证明?每天来找总裁的人不计其数,要是每个都像你一样冒失地冲进来,想见就见,那总裁跟接待员有什么区别?”女子转头又冲安保人员训斥,“不经证实就放行,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能负责吗?”

安保人员涨红着脸不停地点头弯腰道歉,同时一把抓住陆笙声往门口推。

陆笙声又气又急,一边挣扎一边喊:“我就是认识他,不信你叫他出来,我认给你看。”

刚痛快地训斥完人准备扭头走的女人,也忍不住回头,一看陆笙声是个如此年轻的小姑娘,脸上顿时挂上一种“我就知道你是心怀鬼胎的小贱货”的表情,嗤笑道:“还没毕业吧?小姑娘好好的学不上,看多了偶像剧,尽想着攀附权贵,麻雀变凤凰。”

“大婶,我看你才是狗血剧看多了,看谁都是别有用心吧!”陆笙声一边被安保人员推着,一边努力地回头还击。

其实安保人员看在她还是小姑娘的分上,手上并没有使多少力,所以陆笙声差不多还是在原地扑腾,可是被叫大婶的女人一张脸瞬间青了。

女人叫秦歌,是集团总裁的首席助理,当然对黄金单身汉聿南城也有着旖旎的遐想。她年纪不算大,26岁,勉强可以算是黄金年龄,加上又非常注重保养,所以看上去也很时尚青春,不过因为身在职场且身居要位就多了几分凌厉的气势。这会儿被一个小姑娘叫大婶,秦歌的心里仿佛打翻了一锅开水,那叫一个痛苦又尴尬。

她看着面前这个桀骜不肯走的小姑娘,满脸胶原蛋白充满青春气息,棉布衣裙穿在她身上也是别有一种少女的姿态,更是觉得刺眼。

秦歌涨红着脸,强撑着平静指着陆笙声,厉声对旁边围观的几个安保人员喝道:“你们还不把她赶出去!”

几个安保人员只得一边应道“是的,助理”,一起朝陆笙声走过去。

被架住的陆笙声皱眉:“助理?你是谁的助理?”

“关你什么事情?”秦歌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高傲而不屑。

眼瞧着自己被几个高大的安保人员架着往大门处走,陆笙声拼命踢腿抗拒:“你们不能赶我出去,我不出去,我要见聿南城,那位大婶……”

兴许是这番吵闹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又或者是陆笙声的称呼让她怒火中烧,秦歌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回身疾步走到陆笙声面前,互怼起来……

另外一边,霍靖城正从总裁专属电梯里吊儿郎当地走出来,见前方不远处聚集着一堆人,随意一瞥,竟惊讶地看到了陆笙声。

看这形势,陆笙声一定是和人闹起来了,并且还是弱势的一方。

这不得了了,小姑娘在自家的地盘上被人欺负。

霍靖城一边掏手机打聿南城办公室的座机,一边朝着那边小跑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

“还有什么事?”低沉的男音从话筒里传出来。

霍靖城捂着听筒:“大哥,陆笙声来了。”

总裁办公室里,聿南城翻文件的手一顿:“什么?”

“陆笙声来了,就在楼下正被欺负呢!你赶紧下来。”

聿南城立刻从大班椅上起身。

“Boss,怎么了?”聿南城这突然的动作让正在汇报工作的冷天疑惑。

聿南城没回答,径直往外面走,脚步飞快。

冷天一头雾水,向来处事冷静的Boss怎么忽然画风突变,一定出了什么大事。他赶紧快步跟上。

“哎哎哎,你们这都是在干吗呢?”

霍靖城挂断电话就挤进了人群中心,赶紧先把陆笙声从安保人员的钳制中解救出来。

秦歌本来一脸愤懑,看到霍靖城立马换了一副娇滴滴的表情,声音也无限委屈带着哭意:“霍总。”

安保人员也跟着喊道:“霍总。”

霍靖城和傅清流时常出入南城集团,公司里除了新入职的,基本都知道他们是总裁的好兄弟。

霍靖城抬了抬下巴,问:“怎么回事?”

秦歌赶紧解释:“就是这……”

可是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霍靖城打断:“没问你。”

霍靖城虽在聿南城他们面前没个正形,对下属也算友好,可他其实一直都是笑面虎类型,平时看着他和和气气的,阴人的时候却毫不手软,绝对的心狠手辣。

这不,他对着秦歌的时候一派严肃,却在转向陆笙声的时候,立刻又笑得一脸春风和煦,照顾到陆笙声的身高,特意弯腰问道:“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陆笙声有点惊愕霍靖城这么亲切的态度,甚至心里有点发毛。她虽认识霍靖城,但并不熟。

她其实是个有点冷情的人,别看她从前玩得疯,和很多人“称兄道弟”,其实真正的朋友没两个,她不爱主动去攀关系。所以,刚刚看到霍靖城出现,她也没多雀跃,只是捂着脸站在一边。

“我来找聿南城,但是因为规章制度,不允许我进去……然后有点小矛盾。”陆笙声回道。

陆笙声的解释让霍靖城大感意外,一般女人不都是逮着机会就各种哭诉吗?她反而像是把错往自己身上揽一样。而且他也注意到他出现的时候,她那平静又故意装作不认识的冷淡样子,这小姑娘,真是有点特别!

霍靖城笑着要继续开口,却见眼前的小姑娘眼神忽地亮了,像是日月星辰的光华全然落进了她的眼底。下一秒,小姑娘已经像一阵风一样从他身边一跃而过。

“聿南城!”清脆而愉悦的喊声透露出她内心的愉悦。

霍靖城缓缓回转过身去,“嘶”的一声,好大一碗狗粮啊!

只见娇小的女孩抱住高大的男人,小脸整个埋进了男人的怀里。

最可怕的是,那个从来都是冰山冷面的男人也搂住了女孩,一脸的温柔笑意。

霍靖城只手捂住眼睛,一定是看错了!一定是他看错了!

冷面阎罗聿南城怎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温柔根本是一个和他完全绝缘的词啊!

霍靖城觉得他今天来南城集团就是一个错误,他纯粹就是来找虐的。

瞅瞅,大班椅子上那一团,聿南城坐着,陆笙声坐在他大腿上,被他抱着。

啧啧啧!简直了,简直了!

空气里隐隐飘着恋爱的酸腐味儿。

霍靖城有些忍受不住地哀号:“我说,你们能不能别这么腻腻歪歪的,顾及一下我这只单身狗的感受?”

聿南城的视线瞥向坐在沙发上的霍靖城:“你可以选择出去,起身左转。”

陆笙声补充:“帮我们带上门,谢谢!”

霍靖城无话可说。

一万点暴击,没法待了,真的没法待了!

然而,说真的,撇开他受到刺激这点不说,眼前的画面很美好,他大哥终于有了笑脸,不再似从前那般冷冰冰。

以前,霍靖城觉得找女人一定要找那种胸大腿长的,可如今瞧着陆笙声与聿南城,小姑娘那么小小的一团被包裹在聿南城的怀里,竟有种说不出来的和谐。

吊顶扶桑花开的时候,时间进入十一月中旬。

经过两场模拟考试,陆笙声的成绩已经升到年级四百多名,为此,学校还特意在月总结的全校大会上表扬她。

陆笙声并没有沾沾自喜,还备感压力,因为就她目前这个成绩而言,还是很难考到一所非常好的学校,她还要拼命努力才行。

想想之前还在为怎么靠近时景而焦灼,而现在她的目标已经从F大转为重点大学B大了,她要留在这个城市,留在聿南城身边。

之所以如此废寝忘食地拼命,是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她不希望以后和聿南城相距太远,更多的是为她自己。

陆笙声渐渐意识到,一个人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不是活着做一条咸鱼,而是必须付出某些努力去实现一些有意义的目的。从前她以为自己无欲无求,但其实她有很多想要做的事,只是因外界因素而自暴自弃,如今她在改变。

至于她和聿南城的感情,嗯,也一直在升温,好得不能再好。

陆笙声长到这么大,除却那时对时景的朦胧“暗恋”,这是她第一次动心,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彼此喜欢是这样一件美好的事。

她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感情稳定,目标明确。

而在太平洋的另外一边,却有人被病痛和感情折磨得痛苦不堪。

纽约连日来的天气都不好,天空被乌云笼罩,灰蒙蒙的,似在酝酿暴风雨。

私人医院的高级VIP病房里,安七七泪流满面地把资料和一沓照片撒了一地。

地上的照片有几张正面朝上,清晰可见男人俊美五官及女孩清秀容颜,每一张照片上都是他们,不过姿势不尽相同,抱在一起的,牵着手的……总之能非常明显地看出他们是一对,看得出年龄上有差距,却也十分养眼,男子气度不凡,女生清秀甜美……

安七七感觉内心已被怒火和嫉妒焚烧得几乎要崩溃,死死地绷着不让自己哭出声,但也控制不住全身发颤。

她与聿南城确实于一年前分手,当时是她提的,提分手其实是为了试探,看看他是不是会挽留。

她对他的爱却从未停止,一分不少。而他呢?虽然他们在一起多年,纵使身边朋友们都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她内心里从没有感受到聿南城对她的感情,只是她不敢问,不敢想,不敢判断。

聿南城很快就同意了分手,安七七彻底死心,出国定居,想用漫长时光将他遗忘。

可接着祸不单行,她被查出患了白血病,那时她几乎崩溃,她终于忍不住给他打电话。当他如天神一般突然来到她身边,耐心又温和地陪她熬过那一段痛苦的日子,安七七的心又开始动摇了。她想得到他,哪怕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死去会下地狱。

她不再胡搅蛮缠,她变得温顺理性,他们像平时一样相处着,她觉得不久之后,他们又可以和以前一样,在一起。

对于之前的那一次分手,他不提,她更加不会主动提,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尤其在他派来照顾她的人喊她太太的时候,他没有否认,那种默许的姿态更令安七七兴奋。

然而,他上一次来纽约,在她充满遐想的时候,却明确提醒她,他们已经分手,不再是情侣,仅仅是朋友。

安七七那一刻几乎悲痛欲绝。

为什么?!

他的身边真的已经有了别人,那个他说替聿二领养的孩子?呵,他从前是说只将她当作孩子,现在却和一个孩子在一起。多可笑,多讥讽!他们那么多年竟然抵不过数月,她安七七竟然抵不过一个小女孩。

不!

安七七眼中升起火焰,熊熊燃烧着的是不甘心:

“詹妮弗,帮我订一张机票,我要回国。”

日头西斜,红霞染遍天际。

陆笙声背着包从学校回家,才到家赖上沙发不过数分钟,门口就传来钥匙转动的响动,她眼睛一亮——聿南城今天这么早就回来啦?!

等她兴奋地把门拉开,挂在脸上的明媚笑容逐渐一点点变为尴尬,门口站着一个明显带着病容却依然挡不住艳光四射的漂亮女人。

陆笙声在打量安七七的时候,安七七也在打量着她,本人与照片上并没太大区别,也没什么特色,除了那一双眼睛……

“你是?”

“你是陆笙声吗?”

彼此打量过后,两人又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口。

陆笙声对于女人知道她的名字,感到惊讶:“你认识我?”明明她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一号人物。

“嗯,我听聿提起过你。”

陆笙声心里一默,原来是聿南城的朋友。他俩应该很亲密吧,到可以亲昵地称呼彼此的地步,而且这个女人明显有家里的钥匙,若不是她以为是聿南城回来了,这个女人手上的钥匙一定会打开这扇门,他们是如此不避讳又亲密的关系。

陆笙声心里瞬间升腾起异样的感觉,干巴巴地笑着说道:“这样啊……”

“嗯。”安七七应了声,跟着弯腰,伸手去开鞋柜的门,从里面拿出鞋换。

她的动作异常熟稔,就像这个家她才是正牌女主人。

陆笙声于是忍不住开口:“你找聿南城吗?他这会儿不在家。”

“我知道。”安七七回答,“我先去做饭,等着他回来吃。”

陆笙声听到她这样说,视线才瞥到她手上提着的那个袋子,里面装着各类时蔬和肉类。

陆笙声更觉得心里堵得慌,她非常确定这个女人的到来一定不是善意的,但她现在脑子一片混乱,甚至不知道这时候她应该怎么做。

她的神思还没来得及从混沌中抽出来,安七七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啊,瞧我这记性,都忘记和你介绍自己了,我是安七七,是聿南城的未婚妻。因为个人原因,我之前一直生活在国外,今天才回国,还没跟聿说,先回家来,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她的声音带着无限的轻快和甜蜜:“我经常听他提起你,知道你是聿二哥朋友的女儿,被聿二哥托付给聿照顾,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按辈分你得喊南城一声叔叔吧?虽然被人叫阿姨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但是辈分上咱们还是弄清楚合适。”

安七七还说了什么,陆笙声已经完全记不得了。她只觉得忽然一阵耳鸣和眩晕,像是有一把锋利的刀猛然刺进耳朵,一刹那失聪……

陆笙声像一抹游魂一般在街头游荡,失魂落魄。

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离开家的,好像是在看着安七七进到厨房做菜开始,她的脚步就不由自主地往外面走,去哪里?不知道。只知道要离开……

安七七是他的未婚妻,聿南城有妻子了。而她的家……她以为的家,正被另外一个女人占领,可悲的是,她才是第三者。

陆笙声想起安七七手里拿着的钥匙以及她无名指上璀璨的钻戒,还有……陆笙声想起很久之前,聿南城突然消失过几天,而在那期间,他给她打过一个电话,没说两句,电话里传来陌生的插话声:“先生,太太醒过来了,正找您。”

还有,还有女人说她叫安七七,七七……聿南城的车牌号码是“77”,他的电话号码尾数是“77”,公寓在7栋7楼07室……

从前未想过的巧合,在电闪雷鸣的瞬间全串起来,不是巧合,原来都不是巧合……

所以,聿南城有多喜欢安七七呢?将她的名字藏在那么多的细节里,那应该是深爱吧。

那么她陆笙声又算什么?

寂寞时的消遣,还是……更加的不堪?

他们之间的那些又算什么?

“你说呢?一个男人吻一个女人,是为什么?”

“有没有想我?”

“太轻了,还可以再重点,再重点我都能背得起。”

好痛!好痛啊!

比失去妈妈那一天还痛,比所有人都不要她那一天还痛……

像是有人捏着她的心脏,一抽一抽作痛。

南城集团,总裁办公室。

聿南城自一堆文件里抬头,目光落在腕表上。

再过十分钟就晚上9点了,平时这时候已经到家三个小时了,今天事情确实太多,一忙就忘了时间。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将整间办公室映得更亮,聿南城扭头眺望窗外,远处天空像被闪电撕裂了一道大口子,倾盆的雨自那处遽然涌出,带着颠覆整座城市的磅礴力量。

电闪雷鸣的夜晚,她一个人在家怕不怕?

聿南城兀自想着,已经不自觉地起身。

待反应过来,他不禁叹息暗笑,何时自己已经被别人如此掌控?不过感觉还不错,如果那个人是陆笙声的话。

聿南城扫了一眼办公桌上还堆得很高的一沓文件,剩下的工作就带回家做吧。

在沙发上他看文件,小家伙枕着他的腿看书,还要叽叽喳喳地说话,想想似乎不错,虽然他的工作效率有可能会降低不少,可心情好了做什么都会觉得开心不是吗?

车子碾轧过路面,带起层层水花。

门锁拧开,屋子里却安静得出奇。

聿南城以为陆笙声睡了,换了鞋,朝客厅走,他的视线最先触及躺在沙发上背对着他的身影,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所以确实是睡了?在沙发上睡着,因为等他?

目光柔和下来,他又走近两步,骤然停住脚步。

躺在沙发上的身影并非陆笙声!

聿南城拧着眉疾步往前,将沙发上的人翻过来,果然不是她!

“安七七?”

“唔!聿,你回来啦!”

被聿南城捏住肩翻过身子,安七七从睡梦中醒过来,见到聿南城,下意识地勾起嘴角娇声轻唤。

此时,聿南城哪里顾得上她,满脑子都是陆笙声在哪里。

他甩下安七七,焦急地一间间房间找,一室空荡。

安七七看着他无头苍蝇的样子,顿时心痛如割,她噙着泪大喊:“别找了,她不在!”

聿南城回头:“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可能是和同学玩去了吧,那么大一个人了,不会丢的。聿,你先休息好不好?”

聿南城在一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他一把抓过桌上的钥匙,疾步往大门外走,走了几步停下:

“如果,她有什么事情的话,安七七,我不保证自己会对你做出什么事。”

安七七正欲起身跟上他,听到这话,顿时僵住。

下一秒,他冷漠的声音随着关门声一起挤入她耳中:“在我回来之前,我不希望再在这里看到你。”

未关好的窗户,有风吹进来,暴雨夜的风很冷,吹得安七七一阵瑟缩。

车驶过一条一条的长街,却没有确切的方向,聿南城不知陆笙声会去哪里。

在哪里?她会在哪里?

他一路把车开得很慢,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和紧张。

在她突然消失不见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对她的了解着实匮乏,不知道她经常去的地方是哪里,仅知的那几个地方:学校、网吧、墓园乃至她舅舅家,他都找过了,不见踪影。

从她老师那儿拿到了她班上同学的电话,他也一个个打过了,没有人知道陆笙声去了哪里。

他也曾想过,她是否去了沪城找时景,他第一次因为私人原因调动公司员工把各种交通工具查了个遍,没有陆笙声的出行记录。

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侵占聿南城的感官系统。

但更多的是担心,她那样从家里跑出去,如果遇上什么事……

聿南城的心几乎都要揪成一团了,他几乎不敢再继续胡乱地猜测下去。

天光乍破,从黑夜到了白天,暴雨一直不断,雨水冲刷阻隔视线。她仿若已经从这座城市消失,就在他没看住她的那么一会儿。

聿南城咒骂着,手狠狠砸在方向盘上,车子发出一阵又一阵尖锐又刺耳的鸣叫。

当霍靖城和傅清流在警局里看到聿南城的那一刻,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这个头发凌乱、双眼通红、胡楂冒出、衬衣皱巴巴的人,真是聿南城?

“有没有消息?”聿南城开口,声音沙哑。

傅清流摇头:“还没有,不过已经扩大搜索范围,只要她人在景市,就一定能找出来。”

霍靖城在一旁接着道:“大哥,找人的事情交给我和老五,再不行我们去找二哥,你先回家去休息一会儿吧。你看看你现在这样,我觉得……”后面的话,他没敢说。

聿南城当没听到一般,对着傅清流道:“辛苦了,让他们找仔细一些。”

“放心。”傅清流低应。

霍靖城一个劲地对傅清流使眼神,意思是让傅清流劝聿南城回家休息,白天工作一天,一夜未眠,加上一直在淋雨,是铁打的人也会顶不住的。

傅清流会意,轻咳一声,稍微酝酿了一下,开口:“大哥,你确实应该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别回头她还没找到,你就撑不住了……说不定她冷静下来,就会回家了呢!”

聿南城神色麻木地摇摇头,他觉得陆笙声并不会回去,虽然他不知道安七七对她说了什么,但是既然已经闹到让她离家出走的地步,依她那倔强的性子,回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可现在,也不会更糟了,他需要让自己清醒,他也不能倒下,在没有找到她之前,他不能倒下。

“当!”

电梯门打开,聿南城脚步沉重地走出去,拐过拐角,人猛然就怔住了。

前方家门口,蹲着一团小小的孤单的身影。

那正是他找了一晚都没有找到的,他的小姑娘。

聿南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擦擦眼睛发现不是幻觉,立刻快速走过去,生怕下一秒她再消失不见。

脚步声惊动了陆笙声,她抬起头朝声源处看去。

高大的男人正逆着走廊灯光,从走廊那端向她走来。

两个人终于近在咫尺。

一个站着,一个蹲着,四目相对。

倘若不是空气中的尘埃在昏黄的光束里胡乱地飞舞着,时光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冻结。

“聿南城!”不知过了多久,陆笙声开口,她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蹲得太久,一时有些艰难。

聿南城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着她伸出手,想要扶她,最终因为她的躲避,而停在半空中。

陆笙声终于靠着自己的力量站直了身体,她低垂着头,很小很小的声音近乎呢喃:“聿南城,我没有地方去。”

脑袋里“砰”的一声炸响,似有人朝聿南城心头开了一枪,瞬间疼得他几乎窒息。

他再无法克制,将陆笙声一把揽入怀中,将她抱紧再抱紧,恨不得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似乎这样,才能稍稍平息他的慌乱和心痛。

“你要去哪里?陆笙声,你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哪里都不准,这一辈子,你只能和我在一起。”

陆笙声默默地伸手,同样紧紧抱住他劲瘦的腰身,眼泪开始一滴滴滑出眼眶,随即变成一股股,如昨夜的暴雨,倾盆不断。

她的哭泣,从无声的哽咽到无法克制的号啕。

从失去这个世上最疼她的爸爸妈妈,并被世界遗弃开始,她就很少哭,哭没有用,失去的也哭不回来,没有人会因为眼泪同情你,痛苦无助都是自己的事,必须自己来扛。

可是,自从她再次感受到温暖和关心,感受到那种发自内心的在乎,她就觉得再也不能失去,那是犹如将她的心脏活生生从胸腔中取出的疼痛,疼得她恨不得立刻死去。

她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话:“可你有未婚妻了!聿南城,你有未婚妻了!我怎么还可以住在这里?为什么?为什么你都有未婚妻了,你还要来招惹我?”

她再也忍不住要挣脱他,一拳一拳砸在他的胸膛,疼的是他,也是她。

聿南城任由她在胸前发泄,只是紧紧地拥她在怀,头微微低垂,薄唇印在她的发上,声音温柔:“没有,我没有未婚妻,没有别人,只有你,只有你。”

“我和七七从前确实有过一段,但在一年前就已经分手,不过之后一直也有联系,她是我恩师的女儿。我恩师离世时,最放不下的就是她,托我照顾她,前不久她也被查出患了……”说到这儿,聿南城有些停顿,“患了重病。我不能置之不理。”

隐去了原本欲说的白血病三个字,至于原因……聿南城眸色沉了沉。

“不可否认,倘若没有你的出现,我会和她在一起,她也会成为我的妻子,一方面是不辜负恩师的嘱托,另一方面我觉得也没有比她更为适合我的人,可……你出现了。还记得上一回我去纽约吗?就是去和她说清楚,之前我们虽提过分手,但之后她患病,我陪在她身边,再没提过分手的事,她心里还是认为我们和以前一样是情侣。在我还未对你动心前……心里也是那样的想法,所以我需要处理干净,我怕你委屈。”

聿南城微微轻叹:“可到底还是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外面的雨,不知在何时停了,乌云四散,太阳挂在天际,蓝天白云,还有一弯七色彩虹,绚烂而美丽。

陆笙声的心情,在听了聿南城的解释后,亦如这雨后的天,极好。

昨晚,两个人都算是没有休息。

把事情说清楚,回到家里各自洗了澡,又一起吃了点东西,就躺在床上开始补眠。

聿南城将陆笙声紧紧地抱着,那姿态,犹如老虎护食,叫作独占。

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时候,时间到了下午3点。

聿南城一只手仍旧圈着陆笙声,另外一只手去拿手机。

“喂?”

电话那头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Boss,太太不见了。”

“她回国了。”聿南城淡淡回道。

挂了电话,怀里的小女孩在挣扎。

他视线下移,对上她睁开的眼,瞳孔里蕴着浅浅愤怒。

聿南城微愣,他哪儿又招惹她了?

“怎么了?”

“别抱我,”陆笙声背过身子,小声嘟囔,“抱你太太去。”

聿南城略微一思索,明白过来:“听到了?”

“他说那么大声,谁听不到!还有你……”陆笙声回过头瞪聿南城。

“嗯?”

“你!没!否!认!”陆笙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她生气的原因并非是听到电话那端的人喊“太太”,而是聿南城没有否认。尽管刚刚那种情况下,他那样的回答可以说是下意识的,但也不可原谅!

“吃醋了?”

“哼!”不仅仅是吃醋,而是非常在意,该死的嫉妒!陆笙声从鼻子里重重地哼出一声。

聿南城嘴角勾出一抹笑弧,忽然觉得心情大好。

陆笙声看得分明,又恼又羞:“笑什么笑!不准笑!”看他依然没有收敛地哼唧着,她恼得用手去捂他的嘴。

聿南城没有躲避,任她柔软的小手覆盖在自己棱角分明的薄唇上,却使坏地轻轻一努嘴,就像一个柔软的吻落在陆笙声的手心。

陆笙声的脸唰地红爆了,像被烫到一般赶紧缩回手。

聿南城眼明手快地捉住她,抓着她的手轻轻凑近唇边。

他亲吻她的手心,一下又一下:“好吧,我错了。”

像是迎接新年一般,每家每户,每一条大街小巷,都在放烟火,砰砰砰的响声,从长街的一头绵延到整座城市上空,一整晚都没有停,一整晚都无比璀璨。

……

纽约,冷夏接到聿南城电话的时候十分错愕,前一通电话挂了才不到几分钟。他疑惑地接起,电话里却传来一阵男女嬉笑的声音。

冷夏汗毛都竖起来了,感觉自己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声音带着微颤:“Boss?”

聿南城把手机开着免提,一边愉悦地瞧红了脸的小姑娘,一边回冷夏:“不是在和你说话,这是你未来老板娘。”

冷夏:“?”

聿南城:“等你回国,介绍给你认识。”

冷夏:“??”

“哦,你明天可以准备回来了。”

冷夏:“???”

“安七七以后会留在国内治疗。”

后来,安七七留在国内治疗。

聿南城给她安排了最好的医院最好的护理,但是他自己却从没有单独去看过她。

他带着陆笙声换了一处住房,换掉了他那辆Maybach,改开Bugatti Veyron。其实这款略带浮夸的车并不是聿南城喜欢的,但无奈陆笙声喜欢,便随便她了。当然,让陆笙声在意的车牌也换成了SS520。

似乎从此岁月静好,只待陆笙声长到能嫁给他的年纪。

直到十二月下旬,陆笙声生日的前一天,景市迎来这一年的初雪。

那一天的雪下得好大,是陆笙声有记忆以来下得最大的一场雪,甚至于大过后来她在一年四季都下雪的冰岛看过的任何一场。

而关于那一天的记忆,也只能用一个“冷”字来形容。

清晨,陆笙声在聿南城的亲吻中醒过来。

“唔!”

她轻轻嘤咛,眼眸半睁,双手自然环住他的脖子。

聿南城就弓着身子不动,配合她,声音里含着笑意:“小懒虫,该起床了,不然上课要迟到了。”

“好困,今天可不可以请假不去上课?”

“不行!”

“聿南城!”

“撒娇也没用。”聿南城义正词严,随后又柔和了声音,“赶紧起来,今天早上蒸了你最爱吃的蟹虾包,还给你卤了凤爪。”

“哇哦!”

陆笙声原本还睡意蒙眬的眼睛一瞬间就亮了,她松开手,从床上一跃而起,大步往外面跑。

被她晾在背后的聿南城,笑着摇摇头,深邃的眼眸中全然是深深的宠爱。

“陆笙声,没有刷牙洗脸,不准吃。”

“嘻嘻,我就试试味。”

吃过早餐,聿南城送陆笙声去学校。

临出门的时候,聿南城突然想起什么,转身折回房间。

陆笙声不解,站在门口喊:“你落下东西了吗?”

“等等。”

“哦!”

陆笙声一边在门口哆嗦着蹦跳,一边看着窗外。没几分钟,聿南城出来了,他手上多了几样东西:粉红色的围巾、粉红色的帽子、粉红色的手套……

这些日子,聿南城给她的置装永远都是粉色,陆笙声感觉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你做什么?!”

虽然她的少女心让她对粉色不是那么排斥,但是想着从头到脚都是粉的,她着实是有点接受不了。

她惊恐地看着聿南城走近。

聿南城仗着身高优势,轻松地就把帽子扣在她头顶,然后把她抱过来,仔细地替她围上围巾、戴上手套。

望着眼前弯腰低头的高大男子,浓密漆黑的发顶正对着她,陆笙声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堵,她轻轻咕哝:“聿南城。”

“好啦,天气预报说今天还有雪,肯定会很冷,戴上这些暖和。”

“可不可以不戴粉色?”陆笙声小声抗议。

“你戴粉色好看!走吧,再不出发就迟到了。”聿南城眉开眼笑地望着眼前被穿戴得圆滚滚的一团粉色,牵着她的手走出门。

陆笙声不自在地扯着头上的帽子,边转身带上门边小声嘟囔:“聿南城,你是不是粉色控啊?”

聿南城嘴角勾起笑,大手牵住她的小手,继续往前走。

“聿南城,你刚刚说,今天还会下雪?”

“嗯,天气预报不骗人的话。”

“哇,那可真好。”陆笙声笑道,“我最喜欢下雪了。”

“为什么?”

“好看啊!”顿了顿,陆笙声想到什么,又补了一句,“还有,我出生在下雪天啊!”

“哦!”

“哦是几个意思?”

“就是知道了的意思。”

“就这样?”

“不然?”

陆笙声停下来,盯着男人,字音咬得极其重,一字一顿道:“聿南城!”

“明天想要怎么过?”

“嗯?”

“明天不是你生日?”

“是啊!”陆笙声点点头,又问,“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刚刚不是说了?”

“我只说了是下雪天,没有说是明天啊!”

“哦。”

“你又哦什么?”

这男人是存心逗她是不是?陆笙声觉得有一股火正从身体里的某一个角落蹿出。

“关于你的事,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噗——那簇火苗被这句轻描淡写的甜蜜情话瞬间扑灭。

牵着她的手,聿南城慢悠悠地荡了荡,补充:“明天对我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天。”

“嗯?”

聿南城转头微低,目光仿若带着灼热的温度:“明天,我的小姑娘就成年了,我可以为她……举行成人礼了。”

咣——

陆笙声只觉得脑袋里一阵锣鼓喧天,顿时,红晕染红了她的两颊。她张了张嘴,正欲说些什么,聿南城的手机响起,她于是乖巧地闭嘴。

聿南城掏出手机看了看,微不可察地敛了敛眉,又把手机塞进衣兜。

陆笙声不解:“你怎么不接?”

聿南城不语,看着她一脸无辜的样子。

陆笙声福至心灵地问道:“是医院那边打过来的?”

聿南城点头。

“哦,没关系的,你接吧!”她停了停,“如果我在这里你觉得不方便,那我先去车上等你?”她说着要往车那边走。

聿南城拉住她:“没什么不方便的。”随即接起电话,“喂。”

仍旧是冷夏,声音仍旧很大,只不过这一次他显得特别慌乱:“Boss,安小姐病情恶化,詹姆斯希望您能马上过来一趟。”

“病患病情恶化,应该是詹姆斯的事情。我过去,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冷夏有些为难道:“Boss……如果您不过来,安小姐她不肯接受治疗,这一次之所以病情恶化,也是因为她之前不肯服用药物,她要求见您。”

聿南城沉默片刻,回道:“我知道了。”

他并没有答应下来,但陆笙声知道以他的性格和他对恩师的尊敬,他是很想去的,只是现在顾忌着她的想法。

这种生死攸关的事情,陆笙声再怎么任性和吃醋,也不会做出见死不救的事。

咽下喉间的苦涩,陆笙声缓缓说:“你去医院看看她吧!”

聿南城抿抿唇,点头:“我先送你去学校。”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你直接开车去医院,要是拖久了怕有危险。”陆笙声挤出一个甜蜜的笑容,朝聿南城挥挥手,准备独自去乘车。

“笙声。”聿南城拉住她,眼底有几丝担忧。

陆笙声笑嘻嘻地回身抱住他,深吸一口气:“哎呀,我不是在和你闹别扭,是说真的,毕竟马上早高峰了,你送我去学校再折返去医院,那都什么时候了?她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你不是愧对你恩师了?你不是要愧疚一辈子了?所以……你赶紧去医院吧!我自己可以的!”

“你可以?”聿南城确认。

“当然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聿南城揉揉陆笙声的头发,不再坚持:“好,那你到了学校给我打电话。”

“嗯。”陆笙声点头,催促他,“你快去吧!路上小心。”

聿南城捧住陆笙声的脸,在她额间印下一吻,不放心地叮嘱她一声,转身上了车。

Bugatti Veyron从陆笙声身边呼啸而过,挂在脸上的微笑随着车子的远离一点一点卸下来,陆笙声莫名觉得有种不安从身体的四面八方会集过来……

医院。

“聿,你来啦!”

安七七看到聿南城,强行扯出一抹苍白的微笑,撑着虚弱的身子想坐起来。

聿南城冷着脸过去,平静地拿了个枕头轻轻塞在她背后垫着。

他这样自然而然做出的动作令安七七眼眶一红,心里的希望之火也燃得更加旺盛。

聿南城拉了把椅子在病床边坐下,黑色的眸盯着她:“为什么不配合治疗,不肯吃药?”

安七七凄惨一笑:“你说呢,是因为什么?”

她哽咽着说:“爸爸走了,你也不要我了,我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去陪爸爸。”

聿南城听到她提起安占南,眼中划过一丝愧疚,语气依然冷淡:“老师希望你好好活着!至于我,也并没有不要你,七七,我们还是朋友!”

“朋友吗?仅仅是朋友?”

“是。”聿南城几乎没有思考地点头。

安七七忽然之间情绪爆发,哭得摇摇欲坠:“可是聿,我并不想和你做朋友。”

“除却朋友,七七,你是我老师的女儿。”

“我也不想要这样的关系,我想要的是男女朋友关系,聿,我想做你的女人。”

“抱歉,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我们以前不就是男女朋友吗?那样不是很好吗?聿……”

“我想你很明白是因为什么。”

“她有什么好的?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你告诉我,只要你告诉我,我都愿意改,只要你回我身边,聿……”

“七七,你并没有什么需要改的,你很好,你很多地方比她更优秀。”

“那为什么?”安七七抬起通红的双眸。

可是一对上聿南城的眼睛,安七七立刻就后悔了,她预感到接下来的话会将她挫骨扬灰。

果然如此,只听聿南城毫不犹豫地说:“因为我爱她。”

“你爱她?”安七七像被兜头浇下一桶冰水,机械重复。

“是。所以,她好也好,不好也没关系,总归,我爱她。”

聿南城脸上的表情很温柔,这是一种安七七从未见过的温柔,几乎可以将她撕碎的温柔。

她曾真的以为,这个男人不懂爱,这一辈子谁都没有机会听他说出这个字。可是,她错了,只是因为没有遇到那个人。

她强忍住浑身像是被刀刃刺过的疼痛,歇斯底里地捶打着被褥,哭得撕心裂肺:“不可以,你怎么可以爱她?你爱她,那我怎么办?聿,我要怎么办?你答应过爸爸要照顾我的,你说要一直照顾我的!你都忘了吗?聿,你要出尔反尔吗?”

聿南城反手握住她的肩膀,将激动的她固定住:“七七,我答应老师照顾你,这个承诺一直有效,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治好你的病,以后,只要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都会帮你。”

安七七痛哭流涕地扯住他的衣袖,拼命摇头:“我不要,我只要你……聿,我只要你在我的身边陪着我。”

“你先好好休息,我去找詹姆斯商量你后续的治疗。”

“我不治疗,你都不要我了,我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做什么?让我死,让我去死!聿,不要离开我,没有你,我会死的。”

“对不起,七七。”

聿南城站起来,往外面走,每走一步,心里的酸涩胀痛也无比沉重。

在他身后,女人哭得无比悲恸。

病房走廊的尽头处,一身黑衣的聿南城与一身白衣的詹姆斯并排而站。

聿南城开口:“她现在什么情况?”

“Terrible.”詹姆斯大概觉得这个词还不够形容安七七现在的情况,用生硬的中文补充,“聿,我必须郑重地告诉你,七七这一次病情恶化得比我设想的要快,她需要马上做骨髓移植手术。不然,她活不过这个冬天。”

“我知道了。”聿南城回道。

“So?你什么时候带那个你找到的骨髓捐献者过来?”詹姆斯皱起浓眉,在脑海里稍微回忆了一下,“那个叫陆笙声的女孩子,我没有记错的话,明天她就是18岁了,到了可以捐献骨髓的年纪。”

聿南城沉默不语。

詹姆斯不解,接着道:“聿,最好是明天,你就把她带过来,虽然我们之前有她的资料,可在手术之前,还需要做一次更详细的检查。这期间,还需要花费……”

“詹姆斯,shut up!”一声暴喝,发自聿南城。

詹姆斯被吼声震住,十分疑惑:“Oh!You,What's the matter?”

聿南城铁青着脸没回答,径直迈步离开。

因为心事重重,一向敏锐的聿南城,也没有发现有人一直尾随他,在听完他与詹姆斯的谈话之后,悄悄离开。

陆笙声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她总觉得今天一定会有什么事发生。

果然,放学的时候,在学校门口看到安七七那憔悴消瘦的身影,陆笙声不由得在心底发出一声呻吟。

校门口不远处的咖啡店里,陆笙声与安七七相对而坐。

陆笙声捧着一杯热可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没什么表情地开口:“说吧,找我什么事情?”

“我要你离开聿。”安七七直接开门见山,她虽然病重,但依然一丝不苟地把自己的脸庞描画得精致而美丽。

陆笙声闻言,手抖了一下,有几滴热可可溅出来,落在手上有点灼烫。她将热可可放在桌上,拿纸巾擦了擦被溅到的手,才抬眼看对面的女人:“凭什么?”

“就凭他爱我!”

“哈!”陆笙声笑出声来,“安小姐,到底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说出这样的话?”

安七七涂着鲜艳唇膏的嘴唇抖了抖。

陆笙声拢了拢杯子,从温热的杯身上汲取热量,不待安七七开口,她继续道:“安小姐,虽然我现在这么说有点残酷,你是病人,但是我也希望你一定要弄清楚,并不是我插入了你们之间而让你们分离,是聿南城他自己做出的选择。”

“你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吗?”安七七忽然诡异一笑,转移了话题。

陆笙声一阵莫名,随意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

安七七嘴角慢慢勾起笑弧:“陆笙声,我得的是白血病。”

“哦,我表示很同情,但是并不代表同情到要让出聿南城。我不是圣母,他也不是物品,你如果是想博得同情……”

安七七语速极快地打断陆笙声:“白血病的治疗有很多种,我现在这种情况只能够进行干细胞移植治疗,也就是骨髓移植。”

安七七故意不说了,带着古怪又孤注一掷的笑容盯着陆笙声。

陆笙声被盯得一阵发毛,她下意识地安慰自己,安七七是因情发疯,但是心底那股蠢蠢欲动的不安和惶恐一点点升上来。,她想立刻站起来逃走,但是身体却非常诚实地坐着,想要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我是去年被查出患上这个病的,从那个时候开始,聿就一直在为我找适合捐献骨髓的人,但大半年下来,没有一点进展,我一直靠化疗及药物控制病情。在各大医院的骨髓捐赠库没有找到,聿便想到从学校着手,因学校有着庞大的人群,而学生都会做体检,有数据……”

陆笙声面色一凛,握住杯身的手不由得用力到泛出青筋,她打断安七七:“你是不是要说我是适合捐赠骨髓的人?”

“没错。”

“呵,凭你的一面之词,你以为我会相信吗?”陆笙声再也坐不住,她浑身一哆嗦,推开椅子站起来。

“我知道我的话不能使你相信,可……这些东西呢?”安七七将一个档案袋抽出来放在桌上,“打开看看。”

陆笙声死死盯着档案袋,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她确实很想知道里面是什么,她心底也有一个声音咆哮着要她去看,去求证……但是她不敢,她怕那些美好都会因为这些纸张而变成泡沫,她再次回到一无所有的过去。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现在就是处心积虑想要拆散我们!”因为底气不足,陆笙声的声音已经有些微颤。

“陆笙声,逃避现实有什么用?你终究不过是一颗棋子,不对,是一味药,一味聿用来救我的命的药……”

“你闭嘴!”陆笙声瞪了眼安七七,视线缓缓又落在那个档案袋上。

心里有一道声音在告诉她,不要相信这个女人说的话!不要相信这个女人!不要去拿那个东西!可能是这个女人伪造的!为了聿南城这个女人已经疯了,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再荒谬的故事,这个女人也编得出来。

可手却是不受控制地,伸向了那个档案袋。

打开的时候,陆笙声的手一直在抖,抖得非常厉害,档案袋里的东西顺着袋口滑出来。

最上面的是她的体检报告单,一份非常详细的报告单,根本不像是学校做体检的简报。

陆笙声读了四年多高中,没有一次体检比今年开学做的那一次更详细,记得当时她还纳闷,怎么这次不是让医生来学校,而是安排他们去景市最好的医院?当时同学们还戏谑,搞那么大阵仗,学校真有钱。

现如今,仿若有了答案。

她颤抖着移开体检报告,下面是她的资料。

非常齐全的一份资料,包括她的姓名、性别、年龄、住址,甚至于她父母双亡待在舅舅舅妈家被舅妈嫌弃等。

压在最下面的是个iPad,陆笙声感觉整个灵魂都被人从头顶抽走了,她颓然地垂下双手,后面的,她随便想想都知道是些什么。

安七七伸手拾起iPad,嘴角勾着一抹胜利者的微笑,道:“你是符合捐赠骨髓给我的人这件事,在今天之前我其实并不知道。我只知道聿一直在为我找骨髓捐赠者,在几个月前好像说找到了,但因为某些原因,还不能动手术。是这个,告诉了我所有的答案。”

安七七食指在iPad屏幕上轻轻一点,视频开始播放——

视频里,有两个男人,虽然是背对着镜头的,陆笙声却一眼认出那个高大熟悉的背影。

带着外国腔的普通话从iPad里传出:

“So?你什么时候带那个你找到的骨髓捐献者过来?那个叫陆笙声的女孩子,我没有记错的话,明天她就是18岁了,到了可以捐献骨髓的年纪。”

“聿,最好是明天,你就把她带过来,虽然我们之前有她的资料,可在手术之前,还需要做一次更详细的检查,这期间,还需要花费……”

推开咖啡店的玻璃门走出去的时候,陆笙声的耳畔还萦绕着她与安七七最后的一段对话。

“安七七,就算你给我看这么多,我还是不相信的!他根本没有必要对我好,直接给我钱,让我捐骨髓就行了。哪要那么麻烦,做我的监护人照顾我,还逼我好好读书,教我功课!”

“陆笙声,你还真是自欺欺人到极点了。想知道那些是为什么?想让你的那点希望粉碎成灰?好,我告诉你。因为聿的哥哥。聿的哥哥和你的妈妈曾经有过一段感情,并且聿的哥哥一直对你妈妈念念不忘,他暗中查过你妈妈的消息,得知她死了,又知道了你的存在,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德行,便在临死之前,将你托付给了聿。希望聿能够好好照顾你,并且管教你,让你走向正途……

“陆笙声,你就认清现实吧,你并非是他的爱人,就算是他现在对你有那么一点感情,那也仅仅是因为新鲜。男人嘛,总是喜欢新鲜刺激,可是,最终他的选择只会是我!

“真的,在今天之前,我差点以为聿真的不爱我,对你感兴趣了。可现在我知道他最爱的人是我,他为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他为了我,想要抽你的骨髓!

“还不愿意相信吗?那么就等明天吧!你明天不就要过18岁的生日了吗?过一个难忘的18岁吧!”

下雪了。

走出咖啡店不过几步,天迅速地阴沉下去,随即,有白色的东西从天空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陆笙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是一片片雪花。

真的如聿南城说的,今天会下雪。

只是,他怎么没告诉她,下雪天会这么冷?不,他有说过的,他还给她戴了帽子、手套,围了围巾。

没有用的,戴了帽子、手套,围了围巾都没有用的!

还是很冷啊!

真的好冷啊!

像是身子被浸入了冰冷的深海,埋入了零下几十度的冰川里。

从头冷到了脚,从外冷到了内,连心都被冰冻住。

陆笙声以为,最深最难以忍受的痛她已经体会过一次,在安七七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可现在,她才知道,原来那时候的痛根本算不得什么,与现在的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啊!

恨不得将自己的心脏给挖出来,那样会不会就不痛了?

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敲碎,那样会不会就忘记他?

难怪,他会时刻记得她的生日,原来是早就将她调查得一清二楚,就等着她生日的那一天,从她的身上拿走骨髓,然后救他的爱人。早上他说明天对他来说也是重要的一天,指的就是安七七说的这个事吧?成人礼?呵,偷走了她的心,拿走了她的骨髓,也顺带把她的身体拿走?然后是不是就可以把她抛弃了?所谓的新鲜感就会过了吧?

那些她无比珍惜的关心和温暖,以及宠爱算什么呢?

根本算不得什么,与他和安七七的数年相比,与他对安七七的深情相比,算个屁!算个屁啊!

换了车子又怎么样?换了房子又怎么样?

一切都是骗局,都是为了引诱她心甘情愿地献出骨髓的骗局,骗子!

她自认为自己一无所有,没想到自己还能救人!而且让聿南城这么神通广大的人都不得不布下这么一个温柔的局来取,她也算是辉煌过一阵子。

陆笙声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浑身一阵凉过一阵,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让她不禁想,就这么冻死吧。她死了,安七七也没法活,那么聿南城……也会得到报应吧!

她失魂落魄地拖着失去知觉的双腿继续踉跄在雪地上,一阵腿软,她跪倒在雪地里,膝盖毫无知觉,她疲软得就势趴在地上,睁着眼睛望向铅灰色的天空,有大片大片纯白的雪花打着旋儿往下落……

埋了吧!这座城市,无论干净的抑或是肮脏的,无论是笑着的还是哭着的,全部就地掩埋。

最终,她还是回到她与聿南城住的地方,她要在这里等明天的到来。

就像是死刑犯在监狱里等午时的凌迟。

这一夜,聿南城没有回来。

短信箱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条短信,解释着他回不来的原因,又允诺着明天一定回来陪她过生日。

明天是陪她过生日,还是让她献出骨髓呢?听说骨髓捐赠者不仅仅是要达到年龄,还得捐献者自愿,那如果她不愿意呢?他会逼迫她吗?拿钱砸她?安七七不是说,他会给她很多的钱?有多少?她很好奇,聿南城究竟会花多少钱跟她购买……她的骨髓。

就这么辗转反复折腾了一夜,陆笙声无比清醒地爬起来,拖着空壳一般的身体安静地洗漱换衣服。

聿南城还没回来。

陆笙声出了门,她要去上课。

也许这是她最后一天上课了呢,这时候忽然无比渴望单纯的学校,喜欢和厌恶都不会裹着邪恶的外衣……

走到校门口,看见许久不见的时景,他倚靠在墙壁上,看上去淡漠又生人勿近的样子。

“时景,”陆笙声惊讶出声,几步走了过去,“你怎么在这里?”

“生日快乐!”时景抬起头来,笑出雪白的牙齿,“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来看看你。”

如果是之前,能收到来自时景的祝福,陆笙声肯定会乐得一蹦三尺高,但是,现在的她满腹心事,一肚子委屈和绝望,实在是无法挤出哪怕一点点的笑容。

她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说话也有气无力的:“谢谢你!”

泪水随着这句话逐渐涌出来,陆笙声赶紧低下头,一颗颗眼泪垂直落在她的运动鞋上,砸出一朵朵小水花。

记得她生日的人不多,除了别有用心的聿南城,就只剩下眼前这个千里迢迢赶来送祝福的时景了。

时景不解,他准备好把兴奋得像炮弹一样扑向他的陆笙声抱住,却没想到这个原本活力四射的女孩子却在这时候默默低头哭泣。

他紧张得一下子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尴尬地问:“笙声,你哭什么?”

“啊?”陆笙声慌乱地抬头,拼命擦去脸上的泪珠,“你开什么玩笑,我无缘无故地哭什么?”

“可是……你在掉眼泪。”时景抬手触碰上陆笙声的脸颊,泪水沾上他的指尖,他将手伸到陆笙声的面前。

“我没哭!”陆笙声还在倔强地哽咽。

她的脸上已一片湿润,眼睛模糊得看不清面前的人,她努力地睁大眼睛,然后脸上呈现一片恐慌。

“时景,我为什么会看不清你?我的眼睛是不是瞎了?我看不清你啊!时景!时景!”陆笙声一边慌乱地喊,一边伸手到处抓。

这是时景从未见过的陆笙声,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女孩子有着永远也折腾不完的精力和顽强,他见到的她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如今,他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而变成这样,但心里却隐隐有一股酸胀慢慢地升上来。

时景将陆笙声拢到怀里,轻哄:“笙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说出来,说出来就好了。别哭,我在这里,别哭。”

“我好难过啊……我真的好难过,难过得快要死掉了!”陆笙声终于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失声痛哭。时景的安慰仿若是解开封印的咒语,她将憋了许久的痛苦,全部发泄出来。

一声长长的犹如号叫的哽咽之后,陆笙声像是被抽去浑身的骨头,一下子瘫软在时景的怀里,失去知觉。

上课铃声响过一遍又一遍,迟到的学生匆匆奔进校门,都会奇怪地望一眼这一对互相拥抱的人,来不及细想,就扭头奔向教室。

校门不远处的一处巷子口,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人举着手中的相机,手指不断地摁着,一张又一张。

他替她擦去泪珠,他们拥抱着,他焦急地横抱起她去最近的酒店……

不久,这些照片都通过匿名的方式,寄到了聿南城那里。

冬夜的天空极黑,一颗星星也不见。

屋子里没有开灯,聿南城兀自坐在黑暗中,寂静的空间只有他的呼吸声和钟表嘀嗒走动的声音。

嘀嗒嘀嗒嘀嗒——一圈又一圈……

终于迎来了开锁的声音,然后是门被推开的声音,开灯的轻响,拖沓的脚步……

原本仿若死寂一般的空间,瞬间变得鲜活。

来人还没走出门厅,聿南城的声音就急促地追了过来:“怎么,舍得回来了?”

陆笙声早就感觉到了聿南城的气息,她抬眼看向他,目光无悲无喜。

她以为经历了昨天,再看到他,她的情绪会是大起大落,没想到,竟然如此平静。

大概是哀莫大于心死。

“你在想什么?”

她的走神看在聿南城的眼里,就是一种敷衍,怒火瞬间翻涌而出。他起身踱步至陆笙声面前,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声音薄凉:“想时景?”

陆笙声不想说话,也说不出话来,她的嗓子哭哑了。她想摇头,可他掐着她的下巴,力道很重,她挣脱不开!

怒火中烧的聿南城并不知道她的想法,他以为她是看到了时景便想放弃他。

休想!她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聿南城眼中升腾着火焰,声音仿若来自地狱:“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我让你在家里等着我回来,我陪你过生日,结果呢?陆笙声,告诉我,现在是几点了?在这之前,你又是在哪里?和谁待在一起?又做了什么?”

聿南城掐在她下巴上的力道越发重了,陆笙声疼得本能地抬手去扳他的大手。

她并没有成功,已经被怒气冲昏头脑的聿南城直接掐着她的下巴将她整个人拖到怀中,随着重重拥抱一起落下的,还有他炽热如火的嘴唇……

陆笙声惊得浑身战栗,下意识地想推开他,无奈男人胸膛似铁,她的力气犹如螳臂当车……

不知想到了什么,陆笙声一瞬间放弃所有的挣扎,顺从地任由男人将她嵌入怀抱,任由他火热的嘴唇辗转在她的唇上。

聿南城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他的脑海里完全充斥着收到的那些照片,时景抱着她,时景带着她进入酒店……

他失去控制的嘴唇一路往下,吻过她的下巴、脖颈……

狭窄的沙发上,聿南城覆在陆笙声身上,在最后要与她合二为一之前,他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宝贝,成年快乐。”

随即,高大的身子猛地一沉……

“我是聿南城,你妈妈的朋友,受你妈妈故友之托照顾你。”

“我是她的家人,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谈。”

“这里是你的家,你没必要缩手缩脚。”

“监督你上课。结果发现你一点也不认真,这样子我得考虑以后是不是每天都要来陪你上课。”

……

聿南城,你曾给过我家,给过我呵护宠爱,给过我梦想和信仰,让我不再活得如同一条咸鱼,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有渴望,有追求。

我很感激你。

可我除却一颗心一具身体,还有你想要的骨髓之外,找不到更多的回馈了。

心和身体,早已在一朝一夕中沉沦;至于骨髓,我会让你和安七七如愿。

而之后,我就不欠你的。

聿南城,从此往后,陆笙声就不欠你的了。

三年后,冰岛,雷克雅未克。

“习近平fterward?”

“Sheng,Then?”

一栋两层楼的小别墅中,几个金发碧眼的女孩围着一个明显是东方面孔的女孩追问。

屋子里面放置的一个壁炉正烧得旺,红红的火光映照在女孩的侧脸上,将她那半张脸映得红彤彤的。

“然后啊……”她拉长着尾音,好似在思考,但半晌之后,只等来她一摊双手,说道,“就没有然后了。”

“怎么可能?”

围着陆笙声的女孩们惊叫起来,因为太过于惊讶,说的都不是英语,而是冰岛语。

但这对于在冰岛生活了近三年之久的陆笙声来说,并不难理解,对于冰岛语,她已熟悉得如同母语。

时间真是一个好东西,不知不觉便带走了很多很多。

“笙,我不相信,后面一定还有故事,比如说你有没有捐献骨髓给那个女人?”

“没有,他说已经找到别的捐赠者了。”陆笙声回答得飞快。

“那你和他呢?之后就没有后续了?笙!It's impossible!”

“如果我们有后续的话,我现在会在这里吗?”

“Why?”

“No why!”陆笙声笑着耸了耸肩,随即从地毯上站起来,“你们慢慢玩,我要去图书馆了。”

“笙!你真是一个书呆子!”

冲着调侃她的女孩们做了个鬼脸,陆笙声轻笑着抱着书本往楼下走,思绪却飘得远了……

其实,有后续的。

比如说,次日的那一场道别,还有他的解释和道歉。

比如说,景市一场疯狂的赛车,她拼了命拔得头筹,拿到足以支付她到这边学习和生活的费用。

比如说,她离开时他的挽留,以及机场那起轰动景市的连环车祸……

呵,是谁?刚刚还在想时间是个好东西,怎么这会儿,她却想起了那些本该被带走的记忆?

推开别墅门,立马就有风雪卷进来。

雷克雅未克,这个位于冰岛西部的城市,地理上非常接近北极圈,全世界最北的首都,常年气温极低,一年四季都可能下雪。

今天的这一场雪,下得着实有些大,就像是三年前她离开景市前的那一场。

与景市那日的雪不同,雷克雅未克被雪装点得洁白无瑕,而那天景市的雪却红得刺眼。

那是聿南城身上流出的血。

陆笙声闭上眼睛,仿若还能看到那日的惨状,几辆车撞在一起,聿南城躺在血泊中,望着她的方向,目光深邃,薄唇艰难开合。

他被送上救护车,陆笙声始终都不知道他固执地盯着她在说什么。她只觉得浑身的血犹如被冻住,连走到他身边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这么站在不远处眼睁睁地看着浑身是血的他被送上救护车。

直到救护车的车门关闭,一路呼啸着驶向远方,陆笙声才犹如灵魂附体一般跪倒在地,痛苦地喊。

那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从此,山长水远,各踞一方。

打着伞从别墅里面出去,陆笙声几乎是立马就感觉到了冷意,她后悔没有多穿一件衣服,没有全副武装地戴上帽子、手套,围上围巾。

她好像一只鸵鸟一样微缩着身子,尽可能地只露出眼睛,冒着风雪往前走。

好在她住的这栋房子离学校并没有多远的距离,走路只要十几分钟就能到。

路上有一处小湖泊,陆笙声停下来,视线落在结了冰的湖面上,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从兜里翻出手机,对着湖泊拍了张照片。

她边走边将方才拍的照片上传到社交网络上,配文“今天的冰岛比平常冷一些”,后面还加上了几个俏皮的表情。

到雷克雅未克的这三年,陆笙声彻底放弃了赛车、泡吧,她逼着自己安静下来,逼着自己通宵看书学习,她需要开始新的人生,她也需要这种努力换来的奖学金来维持她的生活。唯一和外界有联系的,就是分享平台的社交软件,她会时不时分享一些她在冰岛的日常生活,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没想到,这样平静的分享让她逐渐变成这个分享平台的红人,很多人喜欢看她晒出的生活日常,每一条下面都会收获很多点赞和留言。

她上传完了照片就准备退出软件,下一秒,弹出了一条未读消息。

她点开,是一条新用户留言,一条中文留言:

“如果冰岛太寒冷,不如回来我怀里。”

陆笙声只觉得心尖突然发颤,她像是预感到什么似的,始终握着手机不敢抬头。

雪下得很大,风烈如钢刀。

有人踩着积雪一步步朝她走来,稳健的、执着的。

一个高大的身影渐渐将她覆盖,有熟悉的气息和声音随着风一起送来:“笙声,我来接你了。”

成年生日后的第二天,醒来的早晨,屋子里应当流淌着暖意,甚至连空气,都是甜腻腻的气息。

然而,在聿南城与陆笙声这里,并非这样。

男人醒来,怀抱已空,浴室里也没有水声。

当然,这时候,聿南城还没有多想,甚至沉浸于他的小姑娘已经完全属于他的愉悦里。

直至他走到外面。

聿南城下床,披了一件黑色的睡袍,前襟敞开,露出胸膛,一大片蜜色肌肤,窄腰处系着一根带子,松松垮垮,禁欲又性感的模样。

他拉开门,一眼看到坐在沙发上,背对着他的小姑娘。

嘴角勾着笑容,他迈开长腿朝她靠近。

陆笙声听到脚步声,动了动身子。

四目相对的下一瞬间,聿南城笑容收敛起来,他看见了小姑娘一只手拿着根烟,另外一只手端着个酒杯,烟是点燃的,酒杯里有酒。

“陆笙声,你在做什么?把烟灭了。”聿南城一边厉声说道,一边加快步子朝小姑娘靠近。

他其实已经许久没用这样的语气和陆笙声说话,哪怕偶尔,她惹他不高兴,只要一对上她湿漉漉的眼睛,听她软着声音唤一句“聿南城”,那些怒气统统见鬼去了。

骂不得,打不得,只能哄着、宠着。

然而此时,有些难以克制,当然,他也还是克制着的。

否则,不会是这样简单,直接夺过她手里那些东西。

陆笙声对聿南城的话充耳不闻,甚至当着他的面,将烟含进嘴里,狠狠吸了一口,烟雾缭绕,模糊了她的容颜,却清楚地令聿南城察觉到异样。

“怎么了?大清早的,谁惹你不痛快了?”

陆笙声低垂着头,将快燃到指尖的烟在桌上的烟灰缸里摁熄,随即,她将另外一只手上的酒杯放到桌上,又拿起摆在不远处的酒瓶,倾斜,往酒杯里面倒酒,满上,还有桌上摆着的另外一个空杯子,也一样满上,她端起两个酒杯,站起身:“没什么,就是想敬你一杯酒。聿南城,我敬你。”

异样的感觉渐渐化为不安,聿南城的视线紧紧攫住陆笙声,却没任何动作,沉默着。

陆笙声也不在意,将递给他的那一杯酒重新放回桌上,举着自己的,自顾自说道:“一敬,敬你福泰安康,长命百岁。”

说完,她一口干了杯中的酒。

接着,她再倒酒。

“二敬,敬你事业越佳,爱情美满。”

烈酒过喉,胃与心皆如被大火灼烧,一阵火辣辣。

“三敬……”

陆笙声还要去拿酒瓶,手却被人拽住,那力道很重,仿若怒到极点。

“你在发什么疯?”

确实,陆笙声已经在男人的眼中看到熊熊燃烧起来的火焰,下一秒就要将她焚烧殆尽,然而,她没有怕,酒精将理智燃尽,剩下的不过是被情感所支使的无所畏惧。

“发疯?我没发疯,我只是在敬你酒而已。而敬完,我们也就桥归桥,路归路,此后再无瓜葛。哦,不,不对,现在还没法分道扬镳,我还得把骨髓给你呢!你接近我,不就是为了那东西?我不给你,你能放过我……”

聿南城瞳孔遽然紧缩,万年不变的平静神情出现一丝丝裂缝。

不言而喻,昨天所见所听的那些事情的真实性不言而喻,陆笙声笑了,分不清是傻笑还是嘲讽的笑容。

笑完,她看着聿南城,特别平静地说道:“聿南城,我是不是特别傻啊?在你眼里,我是不是特别傻啊?人家要从我身上拿东西,我还把他当救世主一样,对他感激涕零,掏心掏肺,恨不得把他供起来……”

“不是,”聿南城摇头,抓住陆笙声的大手一用力,将她拉到怀里,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切,“你听我说,笙声,我……”

“听你说什么?说你接近我不是蓄意为之?不是为了救另外一个女人的命?我的存在对于你而言,不仅仅是一颗药的作用?你能否认吗?以上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你能将它们全盘否认吗?”

“不能吧!”陆笙声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我也不相信,就算你能全部否认,我也不相信了。”

“陆笙声。”

陆笙声的话令聿南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心似被人从胸腔里面挖出来,高举过头顶,下一秒就要摔在地上,摔个稀巴烂。

他低哑着嗓音唤她的名字,一字一顿:“是,从一开始我接近你,确实是想要从你这里谋取什么,确实也是为了安七七,但后来,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我……”

“够了!”陆笙声尖锐的声音打断聿南城的话,“不要再说了,说到这里就足够了!后面的,不重要了,因为无论你说什么,每一个字,我都不会相信。”

“走吧,去医院吧,我18岁了,可以捐赠骨髓了。”陆笙声说着,要往外面走。

聿南城紧紧禁锢住她的身体:“不需要,宝贝,我已经找到别的捐赠者了,不需要你去做这些,你听我说,让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这样啊!已经找到别的捐赠者了,那真好,再好不过了。我委实不怎么想救那女人——你的女人。那现在,我们确实可以‘一拍三散’了。”

酒杯,陆笙声一直稳稳端在手中,她再举起,苍白的脸上露出笑意,满面笑容地说着祝词——临别祝词:“三敬,敬你我,生不再相逢,死不会重遇。聿南城,后会无期,永不再见。”

她喝完这一杯,酒劲上头,直冲天灵盖,仿若要将她整个人劈成两半。

聿南城何尝不是这样?

他拥住陆笙声的手都在抖,刀削般的薄唇紧抿,毫无血色,声音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似的:“陆笙声,你休想。”

“放我走,或者让我死!

你选!”

她将他和自己都逼上绝路。

于是后来,她终究得以离开,以最快的速度,最决绝的,不留一丝余地的姿态。

亦如她所说,后会无期,永不再见。

冬去春来,花谢花开,哪怕身处于同一个城市,明知彼此近在咫尺,都没真正再打过照面,直到陆笙声高中毕业,离开国内的那天……

陆笙声离开聿南城的第一天。

早上,聿南城醒过来,如往常一般进浴室洗漱,然后换衣服,到这里一切都很正常,一如从前。

直到打开衣柜门,他伸手去挑这天要穿的衣服,望着面前一排各种颜色式样的衬衣,无从下手时。

“宝贝,过来帮我挑件衣服。”他下意识地低唤,但无人回应,身后没有那一道软糯糯的声音叽叽喳喳地说着:

“啊,今天穿黑色的吧,好久没看你穿黑色了,好想看呀!”

“随便你啊,你穿什么都好看。”

“聿南城,不要穿黑色,都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穿黑色,不要天天穿黑色,像个阎罗王似的,穿这件,这件红色的好看,多喜庆哎……”

什么声音也没有,整个房间里静悄悄的,除却他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静得骇人。

于是,搭在衣柜门上的手,遽然收紧,有青筋微微凸起。

当夜,聿南城准时回家,带着“那人儿发过脾气后也许已经回来”的期盼推开家门,然而迎来的仍旧是一片死寂空荡,那人儿并没有回来。

脸上笑容渐渐淡下去,聿南城拖着沉重的身躯回到房间。

“啪嗒”一声,橘色灯光亮起,可没有温暖的感觉,聿南城甚至觉得冷与孤寂。

他回到房间,也没去换衣洗漱,就坐在床上,整个人如同失了魂魄般,直至眼角余光扫到什么。

搭在膝上的手动了动,将那东西拿到手中,视线落下去——一根头发。

是她的头发。

昨天她离开时,这间屋子里属于她的所有东西,她统统清走,除却满屋子她的影子及气味,什么都不剩。

如今,如今却他找到她的头发,她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像是一瞬间被人掐住了咽喉,呼吸开始变得不顺畅,心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可是除却疼痛之外,再无任何别的感觉。

后来,这一夜,这一间公寓里的灯未曾熄灭,从明晃晃的灯火里,可以看见一个男人在屋子里各处走着,时不时地弓下高大的身子来,而后,他手中的青丝越发多了。

陆笙声离开聿南城的第三天。

他忍受不住了,他想见她。

早上,他很早起来,做了丰盛的早餐,随后驾车前往她的学校。

一路疾驰,连闯红灯,只是车子开到校门口,想起她走那一天说的话:

“生不相逢,死不重遇!”

“放我走,或者让我死。”

他胆怯,最后掉头离开,而那一份放在副驾驶座上,精心打包好的早餐,从热变冷变馊,最后落入了垃圾桶。

陆笙声离开聿南城的第一个100天。

白天,聿南城似正常人一般活着,正常上班、工作、应酬,南城集团三个月来的业绩几欲翻了一倍,南城集团的版图不断地扩展。

所有人,乃至霍靖城、傅清流他们都以为聿南城没事了。

唯独他自己知道,他有事,他快病入膏肓了。

每一个夜晚,对他来说都极其难熬,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那小家伙的模样,她笑她哭,她生气她撒娇,她小小的身子窝在他怀里安眠。

他需要依靠酒精,需要依靠安眠药来麻痹自己。

可偶尔,那些东西竟都会失效。

想守着她,想看看她,远远地看着也好。

于是,不知道多少个夜晚,一辆Bugatti Veyron都会停在一栋老旧的小楼,停上整整一夜,而坐在车里的人视线盯着那小楼的某一层的某一个窗口也是一夜。

陆笙声高考那两天。

聿南城放下所有工作,在考场外阴暗的角落里寸步不离地守着。

陆笙声去参加赛车那天。

聿南城的车就跟在她车的后面。

当时他想,如果她出了意外,车子从悬崖翻下去,那他也跟着她去了。

陆笙声离开景市去冰岛那天。

聿南城开着车不要命似的从市区往机场赶。

十字路口,大货车撞上来的时候,他其实可以躲开,但他没躲。

他想就这么死了算了,没有陆笙声的聿南城,活着,不过一具行尸走肉,有什么意义?

后来,他又挣扎着,看到她的面容从眼前划过。

他还不能死,他要是死了,他的笙声,他的小姑娘,怎么办?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吗?曾经她孤苦无依,以后呢?也要让她孤苦无依吗?还是由另外一个人接手她的余生,任她哭笑和玩闹都在别人怀里?无论哪一种,他都无法接受!

笙声,别走,留在我身边。

笙声,别走,我错了,我向你认错,怎样惩罚我都行,都随你好不好,只要你别离开。

笙声,别走,我爱你,很爱,也许是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也许是从你第一次喊我聿南城开始,也许是从你第一次对我笑开始……

其实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陆笙声离开聿南城的不知道第几个100天。

无论第几个100天,他仍旧很想很想她,仍旧很爱很爱她。

景市与冰岛,纬度相差25度,时差相隔8小时。

景市到冰岛,地图上距离几厘米,实际直线距离7694千米。

没关系。

哪怕你不回来,你还讨厌我。

这些都没关系,统统没关系。

我爱你就好。

爱你,就可以跨过纬度,越过时差,来见你。

爱你,就愿意用心,用生命,用漫长余生,来等你。

等你回来我怀里,我可爱最爱的小姑娘。

在生命一开始的时候,大概所有的人都会觉得这一生将十分漫长,漫长到好似怎么过也过不完,没有终点,不会死亡。

然而实际上,每一分每一刻每一天都过得很快,这一生亦是如此。

日月交替、从春至秋、由夏入冬,眨眼间,时光蹁跹而过,这已是很多很多年后。

昨夜的景市堪堪下过一场雪,落地窗外是一片雪白,无须触摸,透过眼睛仿若就能感觉到那股子寒意,如同陆笙声此时依偎着的这一具身躯,冰冷,并且逐渐变得冰冷。

“笙声,这一次我可能要食言了。”

聿南城搭在被子上的手很缓慢地抬起来,寻找到陆笙声的手,艰难握住。

他的声音沧桑又微弱,不复低沉醇厚,如同七八十岁近乎迟暮的老人家。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他已经84岁了,身子不再健壮,没有勾人的八块腹肌,好看的人鱼线,脸上也皱纹横生,只从眉眼间还能窥探其年轻时的风华绝代。

他此时与陆笙声说的食言,指的是他可能要先她一步离开这繁华人世间。

繁华人世间倒不值得聿南城有何眷恋,他眷恋的不过是陆笙声,这繁华人世里她回头时的一抹笑靥,她轻轻的一声“聿南城”。

不知是死前自然地去回忆一生还是什么,此时,聿南城脑海里闪过很多从前的画面,但26岁之前的倒没有太多,都是26岁,遇上陆笙声之后的,非常清晰。

初见的那一天其实下了一点小雨,车子驶过坑坑洼洼积了水的水泥路面,停在老旧的楼房前。他下车,望着那黑漆漆的楼梯入口,蹙眉,到四楼时,原本锃亮的皮鞋鞋面已经落了一层灰。这对有洁癖的他来说,十分难以忍耐,他正烦躁地想要转身离开,回头打发下面的人来走一趟还是如何时,眼前已脱了漆的门砰地开了。一道人影冲出来,速度太快,以至于他都没反应过来,那人也是,她就这样直直撞进了他的怀里。

关于之后的细节部分,聿南城其实曾努力想过,可怎么也想不起来,直到现在,死亡前夕——她很矮,高度仅到他的肩膀,她很小,冲过来,整个身子都能藏进他的怀里,他的心有一刹那跳乱了节拍,只是那时,他尚不知那是心动。

直到他无法接受她因别的人而有情绪;直到见不得她的眼泪,舍不得她委屈,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搬到她的面前,想将他所有的一切给予她……

他喜欢,甚至可以说是爱上了她。

很是荒唐,他大她不仅仅是一两岁、三五岁,而是整整9岁。

他读小学的时候,她才刚刚出生;他16岁时,她刚换牙齿,开始读书不久;他20之后,她才……

荒唐,真的很荒唐,理智告诉他,要冷静,他们之间实在不配,无论年纪抑或其他方方面面。

他也曾竭力控制过。

可是,总也忍不住……

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你的表情会出卖你,你的眼神会出卖你,甚至连你的灵魂也会。

就是藏不住的。

听从了内心,将她拥进怀里,霸道而固执地占有,不管来日。

只是午夜梦回,聿南城还是会多想,想他们的之后,想生老病死,想倘若有一日,因为意外抑或自然规律,他先她而去,她该如何?

她也会怕。

不止一次两次,她会问到他这样的问题:

“聿南城,你比我大这么多,如果有一天你比我先走,那剩下我一个人该怎么办呀?”

通常,她问完,还不等他回答,她就会自己先回答一番。

“嗯,我一定不会哭的,我也不会去寻死,我会高高兴兴地把你埋了,然后再去找个人嫁了。”

她说得没心没肺,可转眼间就泪如雨下,牢牢抱住他的腰,哽咽地说:“聿南城,你不要死在我的前面好不好?你从现在开始就不要再吸烟、喝酒、熬夜了,你学养生,长命百岁行不行?我把我100年的寿命分给你9年,我活到91,你活到100行不行?”

自然规律,谁也无法扭转,明天如何,谁也不能预测。

可是,他还是想答应她,不走在她的前面,哪怕不能同死,他送她,也好过她送他。

只是,他们之间仿若注定,先来这个世界上的人不会后走。

他要先她而去。

命运何其残忍。

其实也不,毕竟他们相识相爱相伴已几十年,其间无大病无大灾,一直算是平安健康,幸福快乐地到这耄耋之年。

命运已然厚待他们。

只是怎么够呢!

这一辈子,他们还没有爱够的。

对于聿南城说的食言,陆笙声没有接话,她低垂着头,将表情都隐藏了,只是隐隐有哭声流泻出来,她的声音也不似年轻时的千娇百媚,清脆悦耳,到底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她一头青丝也成白发。

但,于聿南城而言,她永远是他的小姑娘,任由她七老八十,牙齿掉光,她仍旧是他的心上之人。

是回光返照前夕吗?

僵硬而虚弱的身体仿若有力量注入,不单单可以紧握住她的手,还能拥抱她。

他紧紧地抱住,又在她耳边轻轻地呢喃:

“笙声,早知今日我会先你而去,从前就不该将你自私占有,这样的话,你也不必忍受悲痛。

“可说起来,我也是不后悔的,因无论如何,我也做不到将你给别人。

“笙声,我刚刚想到了我们的从前,好似看到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时光,真好,有你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好。

“对你,自私霸道了一辈子,我离去前,能不能容许我再霸道一回?不要有别人,不要有别人好不好?

“如果真的有来生下辈子,许给我,都许给我。

“如果真的有碧落黄泉,我答应你,会在那里等你,我不去喝孟婆汤;也不会先一步去投胎,以至于下辈子再先你而去,下辈子,我们同生共死好吗?”

“好。”

女人低声而温柔地回答。

然后呢?像是了却了最后的心愿,聿南城缓缓闭上眼睛。

陆笙声喃喃着:“聿南城,我不想要别人,我只想要你。

“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之外,别的什么再好再美,我都不要,只要一个你,够了,这样就够了。

“聿南城,你说的要等我,一定要等我。

“聿南城,你曾拿我问过的问题问我,如果有一天生离死别,剩下的那个人该当如何?”

“能如何呢?自然就是继续爱啊!”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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