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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清酒

【一.逢君】

我醒来的时候,冰凉的剑尖正抵在我脖颈上。

女魔头,从我身上下来,解药究竟被你放在何处?”

生得清冷俊朗的男子一袭月白色长衫,正被我抵在石柱上,他面上带着不正常的薄红,咬牙切齿望着我,眸中凝着寒霜,那把剑此时握在他手中。

这糟糕的场景糟糕的台词,我用屁股想都知道他中了药,而我大概就是给他下药那个。

刚来就这么刺激?

如果换个人可能就被吓萎了,我不一样,我是变态,我就喜欢这场面。

“我都给你下了这药,哪还会备解药?”

我勾唇笑笑,以指尖抚上他的脸,尾音带着几分酥媚。

“是春宵一刻不够吸引人么,青淩上仙?”

嗯?你问我为什么这么处变不惊?

因为我就是这本书的作者,我昨晚熬夜精修正好改到这一段。

闭着眼睛我都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自带上帝视角的人我慌什么。

我穿成了本文的反派女一,风流恣意好男色的魔教教主江饮烟,我面前这位是男主,目前的修真界第一人,青淩上仙,沈清淮。

现在的剧情是,男主奉师门之命,前往南沙山搜寻炼药材料,却中计被我这个一直爱慕他的女魔头下了药,带入一山洞中。

多可笑,杀人不眨眼被万人唾弃的女魔头,风流成性,心上人却是那高高在上不容凡人亵渎的青淩仙。

纵然这是我笔下的人物,我也觉得唏嘘。

若是旁人知道洁身自好、不近女色的青玄上仙,现在正在我这个女魔头身下,怕是都要感叹一句造孽。

如果是我的读者穿进了我的书里当了反派女一,大概要么竭尽心力洗白自己努力撮合男女主,要么从此咸鱼听天由命。

而我不一样,我一开始就是奔着睡了男主撬了男女主cp而来的。

实不相瞒我睡前还刚做完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读者发给我的问卷,关于我如果穿进自己写的书会怎么样,一觉醒来就tm做梦一样。

就,挺玄幻的。

这段注定无疾而终的暗恋,请让我将它变成可能。…我摊牌了,我夹带私货。反派女一江饮烟,原型是我,也因此我私心给了她一个算不上惨的结局。

便是我成为了她,我也只会比她更无恶不赦,令人唾弃。杀人放火什么的,我想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法治社会不敢做,修仙世界难不成还能有法律规范?

说实话,若不是读者执意反对,江饮烟怕是会被我写成女主。

可惜这种反派女主不符合当时的主流,大家都喜欢天赋点max又狂又骄傲还不失点傻白甜的女主,为了恰烂钱我只能写我不怎么喜欢的标准古早修仙文女主了。

身为作者,我写文时难免夹带私货,我对书中男主的描写,也是因了我本人的审美。试问谁不喜欢清冷绝色的男主呢。

他眉目冷傲,分明如女子般的纤柔容颜间带了几分英气,细长的眸尾有些上挑,显得清淡又绝美。

啧,女装一定很好看,我当时怎么不写呢。

我都穿成恶毒女配了,如果不把女主搞掉,勾引一把男主,我穿越过来还有什么快乐可言?

原先的剧情是原身勾引男主未果,男主凭着坚强的意志力和多年的性冷淡…不是,洁身自好硬生生抗住了药效,一剑刺伤原身。

随后自封穴道强解药性,昏迷七天,被正好路过的女主救回宗门,对悉心照顾自己的徒弟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毕竟魔教女魔头专精药和毒,这药效自是强烈。

我当初这么写,是觉着我若是写道反派女一得逞,大概会被读者寄来无数刀片,而我又舍不得让女主吃到肉。

别人写男主当儿子写,我写男主当老公写。

只是…沈清淮那般清冷,又本就是谪仙般的人物,一身傲骨,想来是接受不了这事,便是原著中和女主的亲昵也是确定关系之后。

仙道中人最是忌讳便是与魔教扯上关系,更何况被我这种女魔头亵渎。

罢了。

到底是我写出来的人物,我仍是不舍得亲手毁他。

毕竟他作为我创造的人物,明白他的情感会如何波动,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会对怎样的人动心,会如何做出下一步。

而且谁说一定要睡到他才能让他动心的,让他对我念念不忘的法子还多着,吃不到的肉才更梦寐以求。

笑容逐渐变态。

“女魔头到底也算姑娘家,怎能这般不知廉耻!”沈清淮握紧了手中剑,我想若不是这药使人思绪混乱,暂时无法运功,我早就被他一剑捅死了。

“此药无解。”我勾唇笑了笑,从他身上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衣襟,只是仍以膝盖抵着让他无法起身。“这附近可没有其他人,你若是不想被我在这…倒是还有一条路你可以试试。”

自渎。

即使是不近女色的青淩上仙,也并非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我想他大概明白了我的意思,愣了愣,我绕有兴趣望着他,随即见他红了耳根,笑得更加幸灾乐祸。

“但我看你一个清冷高洁的仙尊,看起来就不像是会这些的样子,要不我帮你?”

啧,这可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我就不信比起被我上,他更接受不了这个。

至于让他再昏迷七天什么的…还是算了。他醒来之后怕不是想将我挫骨扬灰。而且我不可能给他和女主共处的机会的。

“日后再遇,我定亲手将你绞杀。”

他抬眸冰冷瞥了我一眼,随后闭上了眼睛,语调寒凉。

嘿仙君你知道吗,你现在话放的越狠你以后要跪的榴莲就越多。

那么言下之意就是我可以为所欲为?我倒是没想到他会妥协。又转念一想,到底这事比真的被我玷污能令人接受得多。

我笑着俯身,半晌后听到他一声闷哼。

“噗,仙君以前是都没感受过这种快感吗?那还真是——可惜了。若是修真界那些老头子知道青玄上仙被我压、在、身、下,还不知道如何辱骂我。”

我手下动作不停,言语间却都是调笑之意,轻咬他耳垂吐了口浊气,笑魇如花。他面上看似没什么表情,身体的反应却是骗不了人。

初经情事的仙君怎经我这般撩拨,我明显感觉到怀中人的身体正逐渐绷紧,那清冷的面容染上几分情欲,自下而上的快感逐渐达到顶峰。

我可就喜欢看这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尊,被我拉下神坛的样子。

待帮他疏解完毕,他面色已是潮红,空气中一片淫靡又暧昧的气息,我不由得垂眸望向掌心一片混浊液体,施了个净水咒。

他勉强睁眼,眸色晦暗地看了我一眼,起身穿回月白色长袍,正欲开口,然后,一道清越的女声响起。

“臭不要脸的妖女,你对我师尊做了什么!”

不用想,这声音这语气,肯定是女主来找我兴师问罪了,这下精彩了,修罗场现场,我简直想给你鼓个掌。

空气中那股气味还鲜明得很,但凡懂点男女之事的人都应当闻得出这是什么。我饶有兴趣看了看此刻衣衫正凌乱的沈清淮和自己。

“都这样了你还问,自然是——该做的都做完了啊。”

我此刻还贴在沈清淮身侧,语气刻意放得魅惑暧昧,甚至冲慕琉歌浅浅笑了下。慕琉歌目光似乎都带着刀子,恶狠狠盯着我。

剧情已经进展到慕琉歌对男主暗生情愫了,我做了这档子事她估计要醋意大发。毕竟,谁能忍受高冷的师尊被外人玷污呢?

“休听她胡言,我和这妖…她什么都没做。”

沈清淮正欲开口阻拦,被我以指抵在他唇上,动作亲密。女主果真是受不了这刺激的,只听她一声怒喝,一把长剑朝我飞来,我素手接下,随手捏碎。

这剑一看品质就不高,慕琉歌现在修为又不强,就如此贸然挑衅我?是觉得自己打的过令无数修士掌门头疼的女魔头?真勇,不愧是我女儿。

还是说断定了在一旁的男主会护着她?一想到这一层,我看向她的眼神冷了冷。

那我给大家表演一个手撕亲女儿好了。

将指尖于沈清淮唇上收回,我轻蔑一笑,弹指放出一抹烟雾,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女主并未反应过来,缓缓倒下。

…就这?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我放的只是自己随手一调就能收获两吨的迷毒啊?

女主现在到底有多弱?

我还未考虑清楚,我身侧的人突然动了。沈清淮挡在慕琉歌身前,翻腕一剑刺来。

“当我面伤我徒弟,你未免胆子太大。”

“这可是你今天第二次拿剑指着我了。”

科科,狗男人,以后总有一天我让你跪榴莲跪烂。

我倒是早有预料,飞身而起,水袖一舞甩开冲我而来的剑尖,然而还是被剑气伤了手臂,我可以清晰感觉到粘稠的血液浸透了我小臂上的丝绸。

“方才中计才任了你为所欲为,你是当真以为我杀不了你么?”

他本就比我高半个头,一袭蓝衫立着,神色如初,望向我的眼神一如之前的漠然。看着他这眼神我心口莫名有些堵。

下了床就不认人,为了女主拿剑指我?可以,你完了,迟早有天我让他跪着都上不去我的床。

“那你也是当真以为,方才的那么长一段时间我没机会杀你?我要是想杀你,你现在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好吧其实我唬他的。那药说白了就是催情药,又怎能封人法术。只是在那般状况下,再清心寡欲的修士也无法凝聚注意力。

可受人攻击、极力反抗的情况下能强解药性。

也就是说,我若是刚才真的想杀他…啊现在大概是我躺在地上吧。

我微微歪头望着他,甚至往前进了几步使得那剑划过我脖颈,已经隐隐渗出了血珠,是蛮不在乎地抹了一把,笑得讥讽,藏在衣袖里的手攥紧了几根银针。

“名门正派也爱过河拆桥么?搞得好像刚才爽到的不是你一样。”

他似是想起我们几分钟前我压着他做了那事,耳根红了红,握着剑的手不由得松了松,然后沉默地放下了剑。

“我建议你与其在这与我大眼瞪小眼,不如赶紧带着你的徒弟就近寻找名医。毕竟这迷药——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加什么慢性毒呢。”

听我这话,他扶起慕琉歌,蹙着眸探了探她脉搏,神色分明露了些焦急。我环手抱臂靠着一旁的石壁,漫不经心地启唇。

“没想到啊,向来大局为重的仙君有一天也会因为一己私欲放了我。那就,后会有期。”

“我说了,下次见面我会将你亲手绞杀。若是我徒弟有什么事,我将召集仙门百家围剿你。”

担心自己徒弟的安危,沈清淮终于还是带着慕琉歌走了,走之前放下一句狠话。

女主啊…有点碍眼,是我追我家仙尊家的一大阻拦,看来我有必要让她消失了。

我倒是没想到所谓的“再见面”来的这么快。

我与沈清淮再次被困在了一间密室中。我当时的第一想法是,这都能碰上我绝对有女主光环吧?

这剧情本应当是男女主共同经历深化感情的一遭,却被我这恶毒女配抢了去。

妙啊。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然而他只想杀了我。

泡男主一定要啸着,迟早有天我让他搓衣板跪烂。

【贰.红妆】

这事要从澜沧剑再次出世说起。

上古神器都是最初一代仙宗或者魔教留下的,威力巨大,更是百年难遇一把,每每被发现踪迹,都会引起轰动。

澜沧剑出世,被发现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山村,顿时无数仙道名门、魔教人士都纷纷前往争夺。

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侧躺在白玉床上,青丝散落,衣衫松松垮垮,任由左护法剥葡萄喂给我吃。

“教主,这澜沧剑已惹得很多人觊觎,我们也要前往抢夺么?”

风烟教教主生得妩媚娇美,武力又是邪道第一人,性子干脆利落、杀伐果断,自然惹得许多人倾慕。

比如…哦你是不是以为我要说我的左护法,其实我们是母子,想不到吧。

我清晰记得在原著中,他是由于天生灵根好,被风烟教教主从隔壁村抢…咳,买来的,随了自己姓,赐名江溯

然后就由一个普通的放牛少年,怀揣着对教主的感激,一步一步走到左护法之位,可以说是教主的得力助手,心怀感恩之情,也逐渐酝酿出了奇特的母子情义…?

清秀好看的少年眉眼间清澈干净,只看外貌兴许不会有人将他与魔教人联系起来。而这样一个少年,原著中最后为了护江饮烟安然离开,被仙道中人,万箭穿心而死。

江饮烟返回收拾江溯的尸体时甚至有点不可置信。

他被万箭穿心而死,尸体都不完整,死状极为凄惨,与被魔教人杀死的名门正派,死状堪堪可一比。

仙道中人杀人的手段竟也如此卑劣么?

她怔怔握着江溯的手,心底漾着悲楚,眼角一滴泪悄然划过。

这可是,陪伴了她快十年的少年啊。

而现在,清秀干净的少年坐在我床边,心甘情愿剥了葡萄喂入我口中,葡萄的甜似乎还带了他指尖的冰凉。

我觉得有些感慨。穿这一趟不仅是为了泡男主,我也势要护好这全教上下。

江溯小天使你不能死啊呜呜呜呜呜呜。

妖魔?邪道?我可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那些自译的名门正道,不也有假清高、口蜜腹剑的小人,可比邪教中人还恶心的多。

“走吧,去看看,这澜沧剑难得一见,错过了多可惜。”

我整理了下外袍,缓缓坐起身来。

“那,教主您要注意安全。据说仙道的第一人青玄上仙和他的徒弟也会前往,我生怕他们…会对您做不好的事。”

江溯有些紧张的拉了拉我衣角。

“教主可愿带我一同前往?我虽法力不如教主,但也会努力保护好您。”

男女主啊?我老公和我情敌都在,那就更应该去把他们拆了。

“不必担心,我自有决策。那你一同走罢。儿…江溯,扶我上轿。”

江溯点了点头,将我抱起于我一同坐在轿中,小心翼翼和我坐得近些,然后催动幽灵轿飞于半空中,启航。

所以说,江饮烟这爱搜集各处奇珍坐骑的癖好,虽然很奇怪但是。真的爽啊!!都不用自己走路,出行都是由他人带着。

我这辈子还都没坐过这么炫酷的交通工具呢,正道人都是御剑飞行,哪有我这来的排面大。

当我抵达此处时,隔着纱窗只看到一道冰蓝光束从高耸入云的白塔冒出,被密密匝匝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我眼尖,一下瞥见沈清淮和慕琉歌在人群外围站着。

哟,还共乘一剑呢。

兴许是我乘着的幽灵轿过于显眼,吸引了无数人注意,几乎是刚停稳,无数仙剑往我的方向飞来。

自然包括沈清淮的那把。

草,魔教教主出场这么炫酷的吗,所有人都想砍我,i了i了。

“教主?”

似乎感觉到我有些不高兴,江溯抬起头迷惘地看了我一眼,即刻掀开门帘,施法为我挡下那数百仙剑。

“扶我下轿。”

懒得多解释,我索性任由江溯抱着我飞身而出。出来之际,明显正派的修士都被我惊到了。

正道中人讲廉耻礼仪,亲密举止和肢体接触通常都是道侣之间才会有。我这直接被我的小护法抱着出来,可以说是惊世骇俗了。

沈清淮便站在不远处凝视着我,见了我和江溯这亲密举动似乎蹙了蹙眉。

“光天化日之下与护法搂搂抱抱,魔教中人的素质不愧如此!这上古神器神圣无比,可不是你们魔教中人可以妄想染指的!”

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率先站出,正气凛然的指责我。顿时有几个修士附和,但是没有人先动手。

这倒也是,现在消耗的法力多一些,待会拿到澜沧剑的几率可就小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谁愿意做呢。

这便是所谓的,名门正派啊。

况且…在座的也没几个可以打的过我和江溯的。

“哦?我不能染指,难道你就可以?我看你们这仙门百家,竟是无一人知道塔内机关,蠢透了。”

我抬手掩唇轻笑,不带任何掩饰的轻蔑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不动声色地丢下一记重雷。

“让我走?也行哦,除了我,这儿可就没第二个可以开启塔内机关的了,既然我拿不到,你们就都别想拿到了。”

这话倒是不假,毕竟在场所有人中,只有我知道白塔密室的开启方法,毕竟我是作者可以为所欲为。

至于原著中男女主误打误撞打开?

对不起,我如果真的要走我绝对先把这白塔锁上让你们所有人都打不开呢:)澜沧剑谁也别拿得了。

反正我本来对这澜沧剑又没什么兴趣——我灵根属雷火,这澜沧剑却属水系精华。

简单来说,我收复澜沧剑=自杀。

众人用怀疑的审视目光看着我,却无人上前拦我。毕竟他们起码被困在这儿三天并未发现塔中玄机,虽然并不觉得我有什么歪门邪道可以开,但也想看看我会做些什么。

我轻笑一声,挽着小护法的手,顶着众人异样的目光,一步一步走到塔前,俯身踹了塔底一脚。

众修士:??

“我就说你是一口胡言,你这魔头怎么可能会…”

一个年轻的修士叉着腰准备骂我,却见那白塔有了动静。刹那间,那道冰蓝光束渐化为瘆人的血红,一个金黄色漩涡在我身旁缓缓展现。

我回首看他,露出灿烂一笑。

不好意思,作者可以为所欲为。

如你所见。

我只是想向那些破修士展现一下我是真的会开这玩意儿,然后…这白塔就把我和沈清淮一起困在了密室里。

沈清淮:????

我:?????

于是我们开始尴尬地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不是这特么,你说我没女主光环我都不信?

慕琉歌:在?出来聊聊?被吸进去的不应该是我?

“啊,又是你啊,青淩上仙,真巧。”

我扯了扯唇角勉强挤出一个笑。沈清淮却是不买我帐,直接一…哦这次他没有用剑,直接唤了道银白色的光束袭来。

我抬袖勉强挡下,光束的余波在我身侧炸开一个坑洞。我见他冷淡抬眉,目光中多了几分阴狠。

“第二次见面,你先前做了那么些荒唐事,我可没那么心软放过你。”

我见他这副表情我觉着我是真的要完,一来我是无恶不作的妖女,二来我三番五次触碰他底线还戏弄他。

“你先别急着杀我,我有一言——”

未待我想好遗言,四周突然开始天旋地转,即刻周身环境突然开始发生变化。本空旷的石室,突然幻化成精心装饰的房间。

…我怎么忘了被困在白塔密室里是要进入幻觉试炼的。

妙啊,起码我能多活一会了。

“虽然我知道你很不想接受这个事实,可是仙君你现在和我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还真不巧。”

“你要现在杀了我也行哦,只是青淩上仙一个人闯…估计要被困很久吧,一个月能出来都算你幸运。”

我仗着沈清淮对这个密室的规则一无所知,开始肆无忌惮地忽悠他。

他愣了愣,冷哼一声,并未对我的话表示什么看法,但是收起了手上施咒的动作。我知道我至少目前安全了。

我正恍然间,周围的场景飞速变化,清净幽雅的竹林,似乎有袅袅悦耳的笛音断断续续响起,雄雌莫辨的声音低吟着动听的歌谣。

娇美少年郎,可愿来我床,芙蓉春帐暖,莫嫌春宵一夜太长。

对所有幻境了如指掌的我瞬间反应过来了这是什么剧本。《狐娥》,我曾在书中番外写的小故事,讲的是一只魅惑人心的狐妖住在竹屋之间,善于变幻人形,靠美色拆散了一对如胶似漆的小情侣。

…我怎么觉得这个剧本在针对我呢。

若我没记错,接下来的试炼是美色诱惑,就看人心智是否坚定。若是失败,将会被困在幻境中七日,若是成功…哦我没想,不知道。

我特么没感觉错,这剧本就是在针对我!!

沈清淮意志力强大,洁身自好了那么久自然是没问题,可我…我绝对会拖他后腿。

我,江.老色批.饮.dbq我就是颜狗.烟无fuck说。

恍然间,竹林尽头有人缓缓而来。

他一袭玄色衣衫,清若谪仙,翩翩公子,执了青色玉笛,唇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清朗开口。

“烟儿,你来了。”

他伸手将我拥入怀中,我甚至可以清晰感受到他温热的吐息。

不知是这竹林间的香气太醉人还是眼前的美人言语撩拨人心,迷蒙间我半推半就扯开他衣领将他抵于身后一棵竹上。

“人生本就苦短,便是这春宵一刻,又何妨?”

他正欲俯身吻上我唇,我抬眸望了眼他容貌,瞬间清醒过来,一把将他推开。我竟是差点被这幻象困了。

他容颜竟是与沈清淮一般无二。可我那清冷高洁的仙君,此时应当恨透了我,不会露出这种表情。

人一旦清醒过来,便不会再沉浸幻境。那温润如玉的公子和这竹林缓慢消散,我眼中仍是空旷的石室。

我看向身侧的沈清淮,他竟是目光涣散迷蒙,我拍了拍他他也没有反应。他竟是沉浸在幻境中了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料想他情况不妙,应当是被困在了那幻境中。咬了咬牙我决定用魔教中盛传的邪功,没准误打误撞能进他的幻境。

只是不知道他在幻境中到底是看到了何等美色能让他这般沉溺。

我进来的时刻不太巧,至少我望着身上的喜服有些惊愕。周围是明艳灼人的桃花林,娇柔的女声正吟哦。

“恭喜两位新人喜结良理——礼成,送入洞房——”

我?喜结良理?和谁?

像《狐娥》中描写的那般,狐妖幻化成的女子与书生成亲?

成亲…我是没见过的,对此事唯一的了解便是话本子上看来的。“两情相悦的男女会择良辰吉日成亲…”

我望向平静的湖面,依然是我那张娇美的面容,只是被描了眉、化了妆。而且我身上的喜服…似是男子样式。

哇哦,炫酷。

未待我想清楚状况,歌颂美好爱情的诗歌被柔柔的女声吟起,我不自控往桥上走去。

古色古香的桥上铺的是满地桃花瓣,桥上人面容被盖头掩住,着一身华美的红衣,从身量应当能看出是高挑纤细的美人。

我挽住她的手一路往前走去,她手冰凉,十指纤细修长,我不由得顺她掌心一路摸了下去。啊,好滑好软,这触感倒是熟悉得很。

片刻之后我们被推入府邸,双双跌落在明红色大床上。屋内熏着醉人的香,我抬手将她拥入怀中,隐约间好像猜到了她的身份。

她抬手拦了我动作,坐起身来,鲜红的盖头滑落,露出一张清冷又带着些愠怒的容貌,语调冷淡。

“若是我不阻拦,你是不是还想继续下去?”

沈清淮带着些怒容看向我,我环着他腰,索性再将他压在床上,倒是没有将他放开的意思。

“那是自然,仙君好残忍啊,美色当前,竟然碰都不让我碰一下。青淩上仙穿着一身可真好看,令我想——”

妈的他女装真好看。

我刻意停顿了下不将后半句说出,饶有其事地望着他面容。他被我搂着推倒在床榻上,面容染上几分怒意,却无挣扎的意思,挨得如此近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粗重的呼吸。

“…一派胡言,放开。”

“我不。”

觉察到他现在抗拒的态度并不强硬,我更加放肆,以腿缠上他腰,咬着他耳垂轻轻喘息着。

“我倒也是好奇是哪般的绝色能把仙君困在幻境里这么久,仙君看到的人,不会——是我吧?”

我本想着他应当会否认,咬牙切齿地骂我不知廉耻,他却眸色黯了黯,低垂着眼帘,似乎一下从方才的暧昧脱离出来,甩开我坐起身来。

“…是。”

得到他肯定回答后我却是慌了神,有些怔地看着他,险些打碎床头的瓷杯。我听到他微不可闻的叹息。

沈清淮,不近女色的仙君,还是被我这女魔头拉下神坛了。(当事人:真香来的太快,当时就是不知所措)

【叁.沧澜】

ps:追妻火葬场还远呢,男主还没动心只是本能,进展没这么快

沈清淮自恃定力强,当四周桃花林幻景展现时并无太多惊讶,可待看清那缓缓走来的女子面容,仍是愣了愣。

那女子玄色衣袂,面容却是与女魔头无二,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清冷的仙气。她走落至他怀中,甜腻地唤他清淮。

分明不是她,他却忽的想起那日,她压在他身上为他解了那药,柔软的身体便贴得如此近,呼吸间似乎都有清甜暧昧的气味,就似桃花林中的甜香醉人。

她娇笑着,精致的面容魅惑无比。

她说,“仙君,不如我帮你?”

她说,“若是那些老家伙知道青玄上仙此刻被我压在身下,还不知要如何骂我。”

理智告诉他,应当推开她,一剑刺入她心脏解决这困扰了修真界百年的祸害,将这女魔头斩于剑下。

但那说来耻辱…却是他此前几百年不曾体会过的快感,又刻骨铭心。

食髓知味,无关喜欢,那妖女并不能在他心上漾起波浪,却能触发他压抑了百年,最本能的情欲。

魂牵梦萦、念念不忘。

他是想要她的。

可他又清晰的清楚,这个人惑人的外表下,是丧尽天良、滥杀无辜的女魔头。

如今他见了她魅惑的、羞怯的(如果桃林试炼也算的话)的情态,只是…不曾看她杀人时是何等模样。

恍然间沈清淮似是明白了,何谓美色误人。

那是邪教中人,十恶不赦、万人唾骂的女魔头。他也是如同俗人那般,会被她一副皮囊吸引的么?

这清心咒,回去是该多念几遍了。

修仙之人,不可心有杂念。

“哟,仙君这副表情可是像极了为情所困的迷茫少年郎,青淩上仙莫不是对我动心了?就这就这就这?”

我懒懒散散坐在床沿,双腿晃荡,宽松的喜袍下滑些许,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有一搭没一搭与他攀谈。

“迟早有天,我会杀了你。”

秘境中他是不敢杀了我的,不然我可没想过和在此处他心平气和——嗯…应该是我单方面认为——的聊天。

“嗯?什么死法?如果地点是在床上的话,我倒是不介意。”

他抿了抿唇不再搭理我,连不知廉耻这般话语都并未再说出。周身气氛不知因何冷得很,竟更甚于我们初见。

我知我这是触了他底线,轻轻叹了口气转移话题。这大概是除了我撩拨调戏他以外,我开的第一个还算认真的话题。

“沈清淮,你想要澜沧剑么?”

“你这是何意。”

“我只是问问你的意见而已,你如果想要的话,那我就不惜一切为你夺来好了。”

反正我是雷火双灵根,拿了这玩意也没用,还不如送给变异冰灵根的沈清淮。他却不买我帐,看我的目光愈发冷淡。

“你指的不惜一切,指的是滥杀无辜抢来这东西?”

沈清淮性子清冷,一字一句却针针见血。恍然间我想起来了写原著的时候给他暗搓搓加上的毒舌属性,他寥寥几句把我堵死。

哎,造孽,追夫真难。

“况且,我也不信你们邪道,什么宝贝都要抢的风烟教,肯将这上古灵器拱手让人?未来夫人?便更不可能。”

“是不会拱手让人——但是如果将这个作聘礼送我未来夫人的话,那可就另当别论了,全教上下可都等着我带个男宠回去。”

我笑得暧昧,他愣了愣神也听明白了我话中意思,侧过头去,语气带着几分冷意。

“男女授受不亲,正邪势不两立,你既为魔教中人便管好自己,你随意撩拨又是何意?觉得我会心软放过你?”

“我只是对仙君,喜欢的紧呢。就是,想将仙君抢回来作夫人那种喜欢。”

他压在床沿上的手颤了颤,兴许是没想到会被我这女魔头这般直观地表白。他侧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眸中神色。

只看到周围的幻境,正在缓慢消散,四周再归于寂静。

从幻境出来之后我便与沈清淮失散了,冰冷空旷的石室唯留我一人,只是多了条幽深阴暗的隧道。

倒也好,不然我也真怕他如今对我痛下杀手,我要是被一剑捅死了我去哪说去:)

他是我创造出来的人物,我极度清楚他的性格与心理。如今的他啊…是不可能对我动心的,妄论放我一马。

我一直都知道,他这谪仙般的人物是不应被我这女魔头亵渎的。即使我是作者,我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但男女主的cp我还是要拆,澜沧剑我也依旧要送。我江饮烟想做的事,那就会去做,不是旁人拦得了的。

我低低地笑了声,掸去衣领上染上的尘灰,抚着石壁顺着隧道往前走去。光逐渐近了。

我眼前逐渐豁达明朗,我料想应当是到达逐浪台了。通体银白色的剑镶嵌在一块浅蓝色玉石内,散发出柔和的冰蓝光束。

通过试炼后密室内便会出现石道,通往最顶层的逐浪台,澜沧剑便是被安放在此处,那道冰蓝光束的起源正是这儿。

啊,看来除了我和沈清淮,还有不少人都通过了测试来到此处。望向已有一定密度的人群,我攥了攥袖中隐藏着的,淬了毒的匕首。

然而我的发现却着实令我不是很开心。沈清淮站在离我极远的地方,身侧站着慕琉歌。

慕琉歌面上稍有惶恐,应当是刚经历了什么诡异的环境,搂紧了沈清淮胳膊。沈清淮低着眸子想什么想得入神,倒也没推开她。

似是感受到我的目光,慕琉歌朝我的方向瞄来,目光带着一丝挑衅,又往沈清淮身侧凑了凑。

想来沈清淮告诉慕琉歌的说辞,便是那日在洞内我什么都没做,她才有了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教主,您无事就好,我来迟了。”

江溯不知从何处走来,悄声无息走到我身侧。我懒散倚在他身上,对着逐浪台努了努嘴。

“江溯,你知道那把剑是什么么。”

“教主想要那把剑?”江溯愣了愣神,“您是雷火双灵根,用不了,教内也并无能掌控此剑的水系成员。”

“但…若是教主想要,便是想丢教内当摆设,属下也愿辅助您取来。”

他望向我,眸瞳里充满真挚而忠诚的…看母亲的眼神。

“不必,我自己取。”

我冷眼望着在高台上围了一圈,欲取澜沧剑却似乎被一层结界阻挡的修士们,飞身上高台,水袖吹落一众修士,然后咬牙划开手腕,以血滴在结界之上。

一道浅紫色屏障缓缓浮现,又渐被我血液腐蚀,熔化为水滴在剑上。

见这副情景,底下的修士都开始议论纷纷,有几位甚至攥紧了剑只等结界完全破开,前来抢夺。

结界渐渐消融,几乎结界完全破开的那一瞬间,一道极为凛冽逼人的威压自剑身上绽开 ,冰蓝光束骤然熄灭,尽数被吸入那银白色的剑身。

剑灵,要出来了。

“好吵啊…又是谁唤醒我?”

我本以为上古时期的剑,剑灵怎的也应当是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从剑中响起的却是带着睡意的、稚嫩的童声。

片刻之后,一个娇小的身影坐于剑上。

那身形看起来与孩童无二,一袭冰蓝色的长裙,可以看出是个小姑娘。那小女孩抬起头来,望向诸人。

“…?我这一睡,竟然已经又过去一个时代了吗。不知道…他们如何了。”

她软绸般的墨发比整个人还长,自高台一路垂下,眉心至下巴带着一副略显诡异的金黄面具,眼眶处有孔,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不带杂念、直勾勾的盯着我。

“你身上的血腥味,好重啊,想来造下了不少杀孽。”

“果真是女魔头,若是如此放她走她还不知造下多少杀孽,不如趁现在人多,除之为快!”

这话激得一片唏嘘,密室内不少自溢名门正道的修士握紧了剑,对视几眼后提剑就冲上来砍我。

“放肆,我让你们动了吗?”

“再敢抬一下手,滚。”

那剑灵却是微微歪了歪头,稚嫩的童音染上一丝不悦。她微微眯了眼,一股气浪瞬间席卷整个密室。

两千岁的上古剑灵,莫澜沧。

原著中我寥寥几笔带过,并未太多描写,所以说实话我见到她的时候也慌得一批,更别说我身侧跪了一排的修士。

不过他们这群弱鸡是因为受不了她放出来的威压才跪下的罢了,啧。

就这啊?

我四下环顾,在场仍站着的除了我和沈清淮,便只有几个至少是长老修为的人勉强站着。嗯,都比我弱,不用看了。

哦还有,被沈清淮一直渡着真气得以站着的慕琉歌,啧。

“还请前辈收下威压,我等真心为取剑而来,澜沧剑上次出世至今已九百年。前辈为上古剑灵,可自行选择归宿。”

慕琉歌向前一步,高声道,眸中带着几分势在必得。她为纯水单灵根,沈清淮为变异冰灵根,澜沧剑若要选主,必定择他们师徒二人之一。

“我已经…睡了九百年了吗?”

莫澜沧听了这话,敛了周身威压,把目光移向她,还是软糯甜美的童音,却再无人敢将她当小姑娘看待。

“你是…纯水单灵根,很少见。”

慕琉歌见状眼睛一亮,似乎是笃定了莫澜沧会归属于她,刻意提高了声音,话语中有显而易见的得意。

“若是前辈愿意选择我,将是我的荣幸,我为纯水单灵根,前辈不会后悔的。”

啧,女主光环就是牛逼,666。

然后莫澜沧的下一句话让我忍不住笑出声。

“选你做甚?弱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怎么忘了我原著中给莫澜沧塞的设定是,抬杠拆台小能手。目睹翻车现场,还是情敌翻车,爽啊。我笑的丧心病狂。

慕琉歌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不服气的咬了咬唇,退回到沈清淮身后。

“退什么?我还没看清楚,你,不对劲。”

莫澜沧似是没看到沈清淮,望了一眼慕琉歌,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语气瞬间冷了下来,下一刻她说出的话引起了轩然大波。

“你的纯水单灵根,和你的灵魂气息,不一样,这是你抢来的,卑劣小人也配作我归属?”

全场惊愕,包括我。我努力回想,才想起我曾经写过一段,女主的灵根是后天得了奇遇改换成的。

可是这抢来二字彻底颠覆了我的认知,这真的还是我笔下的那本书?

修真界正道三大忌,一忌破坏他人修为,二忌修习魔教功法,三忌弑师夺位。

夺他人灵根是第一忌中最严重的一种,修仙之人没了灵根,修为倒退接近于零,那便和废物无二。

被夺灵根之后,灵根可重生,生得的灵根与自身天资有关,且大不如以前。若是常人,估计只能有杂系五灵根,有还比没有更差,也接近废掉了。

部分天才被夺灵根后勉强能重生出四系灵根,好点的可以三系,那也只和普通的修仙之人一致了。

夺灵根此邪术,能令一个百年难遇的奇才变为庸人,甚至废人,因此一向被修真之人所深恶痛绝,就连魔教中人都极为唾弃。

夺他人灵根之人,被正道发现,就地杀死。落入魔教中人手中,会被抽去灵髓后绞杀,再无来世。

“慕琉歌,你当真抢他人灵根?”沈清淮目光冰冷,带着些怀疑扫了眼慕琉歌,“前辈可是看错?若是没有,我会亲手了结我这徒弟。”

“她…似乎没有杀人夺灵根,是在一次奇遇中取得,只是这纯水灵根,的确是别人的…不对啊,你的灵魂气息似乎也和这灵根有那么些关联…”

“冒犯一下,我搜个魂…”

莫澜沧盯着沈清淮,瞳孔中翻涌着风雪,蹙着眉似乎在努力搜寻什么,半晌她缓缓吐出一个名号。

我以为我已经麻了,不管这剑灵再吐出什么猛料我都可以坦然接受,但她吐出的那个名字还是令我一惊。

“…云、桂、酒。”

青槐思桂酒,我意卿可知。

“你是,沈淩?她…是你的心上人,对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是你十六岁之后就没有再见过她。”

我和慕琉歌同时望向沈清淮,后者目光低垂,似乎被提起什么伤心事。

“…嗯,我和她已经分别了几百年,我找不到她了。”

云桂酒是我原著中提起的,沈清淮已经死去的白月光,惊才绝艳的天选之女,却在九岁那年失踪。

她为沈清淮留下一块玉佩,刻着一个桂字,沈清淮一直极为珍视,也是后期男女主的冲突所在。

“她…以极其残暴的手法杀了人,你替她顶罪,生生受了九十九鞭,一百根噬魂钉,禁闭三年,对么?”

这已经超出我认知范围了啊?我什么时候写出来过这东西啊?我把我脑袋塞进马桶里我都想不通这是个什么玩意。

莫澜沧缓缓揭下面具,稚嫩的脸上却带着老成。她攥了攥拳,原先甜美的容貌瞬间改换,但只是一张其貌不扬的面孔。

“…云师妹。”

见到那张面孔,沈清淮却是怔在了原地,眼角有些发红。

“阿,九百年了,没想到还能看到这么有趣的事情。”

莫澜沧的瞳孔恢复了正常的黑色,她笑得有些诡秘,一抬手,周身的幻境瞬间被改换,时间轴似乎被谁推动。

“各位来听我讲个故事吧,关于——她的故事。”

她指向我。

【肆.桂酒】

最初的时候,我不是现在这个名字。

我叫云桂酒,青槐思桂酒那个桂酒。

故水宗云邈掌门门下四弟子,目前九岁,但我是最年轻的开光期修士。

宗门中他人称我为史无先例的天才,将来是成仙的苗子。

我体质特殊,同时具有两种纯系单灵根,可修两系法术,生来便拥有异于常人的灵力,也比较早熟。

我的灵髓年纪分明只有九年,我的心智、年龄却好像已经活过十几岁。

可我不知道我来自哪里。

自我有记忆开始,我便一直在此处长大,并未见过我的父母。

师父应当是知道我的身世的,却不告诉我,只道我是因天赋异禀被他捡回来的弟子。

兴许是这个原因,二师兄…不大喜欢我,我法力不如他们的时候天天带着一群人来欺辱我。

如今我变强了,他们倒是收敛些,只是四处传我的流言,道我是没爹没妈的孩子。我…很难过。

宗门中其他师兄弟姐妹,都是有父母的,常来送便当给他们吃,可是我为何就没有。

我的童年几乎是缺失的。掌门师尊会教我道义,让我习各类术法,但不知为何他望着我的眼神总是带着恨意。

就好像我抢走了他什么心爱的东西一样。

那他又为何要收我入他门下做弟子呢?我想不通。

我去问了沈淩,我的大师兄。

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正在作画,我突然推门进了书房,他愣了愣,放下了笔,起身牵住我的手。

“师妹是有什么事么?”

他博学多才、天赋也是出奇的好,修炼的速度是宗门上下最快,生的也好看,如同我在画本子中看到的、谪仙般的美人。

他是宗门上下,除了掌门师尊,唯一一个待我好的人,看着清冷,但如微风般温和恬淡。

教完术法,掌门师尊素来是不管我的,叫我有什么事去问大师兄。

我有学不会的咒法,他便不厌其烦手把手一遍又一遍教我;有不懂的礼仪书作,他便用温润的嗓音讲给我听。

我喜欢他。

可我自知是配不上他的,若说他是九天的玄月,那我只不过是他身侧默默凝望他的、黯淡的星星。

因为我只不过是个怪物罢了。

每到月中,我面容总会现块鲜红色的印痕,若是吸食人血,便会一日一日变淡,完全淡去后,一切正常。

可我若是不吸人血,这印痕会越来越深,直至我…失去理智,瞳孔都是骇人的血红,见人就杀,吞服人血。

每到那时,我便功力全失,但却仿佛最原始的野兽一般撕咬,力气极大,甚至能撕裂空间,寻常修士都拦不住我。

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的很。

这是掌门师尊告诉我的。

我五岁那年第一次出现这种症状,私自逃出内岛,连着重伤十九位外门弟子,所幸掌门师尊及时赶来阻止我。

两年一次、一年一次、半年一次。

如果…有一天,缩短至我一周便会有一次这般症状,那我还能称之为人么?

我出现这种症状越来越频繁,至今已到了月月会发作,每到这时我总会被掌门师尊用烫红的锁链在密室里。

这是掌门师尊寻来的灵器,唯有那般,我才无法挣脱,并且保持清醒。

我意识清醒,身体却仿佛不属于自己,极力撕扯着那锁链,却是枉然。

我被锁在那布满荆棘的高台上,鲜红的烙铁不断烫下,痛的我意识模糊,可我昏不过去。

这个过程一般是一天,有时候也有两三天。

数不清多少次昏迷着失去理智,我脸上印记彻底消退后,那锁链便会自动解开,放我走。

沈凌师兄是知道此事的。

而我遍体鳞伤、血肉模糊,多半已经没有力气走出去了,只能等待掌门师尊或沈淩师兄来救我出去。

月复一月皆是如此,同宗门嫉妒我每月都有半个月时间不在宗门,掌门师尊对外说法是我可以去“秘境历练”,诸不知我只是在这密室里受着非人的折磨。

出了密室后我多半会在沈凌师兄的房内养伤,用最好的药材和仙草,也得休养一周以上才能正常修炼。

他极为心疼我,为我敷药,精心照顾但不告诉我这种症状的来源。

一个月中,我有一半时间为疼痛折磨,我早就…习惯了啊,至少我不想变成半人半兽的怪物。

因为我想活着,以人的形态,以自己的眼睛好好去看我的沈凌师兄。

只要能看到他,我活着就是有意义的,他是我的光。

我一心正道,心怀光明,我从未想过,原来…人性是可以黑暗到那种程度的啊。

掌门师尊前往偏远的地方处理事务,沈凌师兄又闭关突破,两人都脱不开身。

掌门师尊告诉我,若是我脸上又出现那种印记,请务必自行前往密室。

这是很寻常的事,有时他们都没空,我也会披着黑斗篷自己进密室。

只是这次,他给了我一瓶药,告诉我这可以暂时抑制那印记的效果,危难时服用,此劫过后,我怪病可能痊愈。

他前一天刚离开,我后一天便发现自己的脸上有淡淡的红痕。

本来一切安好,可我没想到…我前往密室的途中,会遇到埋伏我已久、想剖下我灵根占为己有的三师兄,白枫。

若是平日,他是打不过我的,可他花重金买来了悄声无息能迷倒修士的药剂,我又恰虚弱,并未察觉。

我猝不及防被一阵迷烟暗算,他自草丛中走出,望向我的目光贪婪,就像看到了什么绝世秘宝。

我的黑斗篷被他一把扯下,他望着我脸上的胎记,面目狰狞。

“我可都知道了,史书上看到的时候我就怀疑你了。此事果真不假,反正你也是个怪物,怎么配拥有这么极品的灵根,不如给我吧。”

…宗门中,不是一直传他是脾性温和、品德高尚的谦谦君子么,是他伪装的太好了么?

生剖灵根之痛,我至今难忘。

他伸手凝了个结界,我腹部被他硬生生划开,一青一蓝两道绚烂的光团凝于我丹田处。

浓重的血腥味四下散漫,我吐息间似乎都弥漫着腥气,不断刺激着脑内唤作痛觉的神经。

“哟,还真是纯系绝品灵根,一次还有两个,不亏啊。”

鲜血流肆,剧烈的疼痛比之密室烧红的锁链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疼得咬牙切齿,愤愤盯着他。

“你这般…就不怕,有报应吗。”

“报应?四师妹身患怪病,如今病发未能及时得到救治,出手伤人,欲饮人血,我身为二师兄,身负重伤,运用秘境中得来的法宝,忍痛击杀她。”

他笑的张扬无比,伸手取我灵根,扭曲的面孔在我眼前不断放大,似乎和童年的某段回忆重叠在一起。

好疼啊…不要…

“就你这个杂种,也配活在世间吗?”

是谁阴狠的威胁,我眼前唯剩一片黑暗,脑海中的疼痛更甚。

“杀了她,不然她会杀死我们所有人!”

我牙关中都溢着血腥气,腹部传来的剧烈疼痛蚀骨,我仿佛全身骨头被人一寸寸敲去。

灵髓断。

挣扎间,药剂落在了地上,白瓷瓶子摔得四分五裂,声响清脆,就仿佛我脑内绷断的弦,面颊上的印记红的灼热,微微发烫。

我看着那两团光球被他缓慢吸收,眼眶是骇人的鲜红。

灵根碎。

毁了我的人,那就去死吧。

我杀了他,以极其残暴的手段。

最原始、最血腥的古兽狩猎的方式。

恍惚间我觉得满手的血腥,他头颅都被我撕碎,脑浆流了满地,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整的。

“女魔头杀人了!”

是…是谁的声音?我迷茫抬头,眼前却只剩一片炫目的昏黑。

“不要!”

结界被击碎的声音

我意识清醒时,沈淩师兄手中还捏着药丸,显然是他刚为我塞下几颗,见我醒来,他长叹了口气。

“你此番,引起的动静太大了,瞒不住了。”

他苦笑一声,打晕了我。

“云师妹,好自为之。”

我本一心正道,奈何命运使然。

那天之后,我再没见过沈淩师兄。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卧室的床上了,脸上印记也消退。

不知为何,三弟子死的那般惨烈,掌门师尊却并未怪罪我,只是饱含深意看了我一眼,叫我好好练功。

但我如今一身武功尽废,甚至没有灵根了,我要如何练功?

然后我就也再没见过掌门师尊。

因为魔教人突然攻打故水宗,我在自己房内憩息之时,被突然掳走。

高居王座上那个俊美阴戾的年轻男子告诉我,他是我父亲。

那日,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我母亲为云霜仙子,修真界第一美人,同时也是法力高强的师尊,是…云邈掌门的妹妹。

我母亲是白玉炉鼎,与其欢和之后和功力大增,并且怀上的第一个孩子会反噬母体,继承母体半数灵力和天资。

相应的,母体会因我难产而死。

我只不过是——我甚至不愿称他为父亲,魔教教主为了培养一个接班人,强/奸了云霜仙子之后,囚禁了她,一年后获得的产物罢了。

魔教功法与象征圣洁的白玉炉鼎相冲,我的怪病,正因如此。

云邈曾阅古籍,自是对这些了如指掌。他怀揣着一线希望,如古籍记载的那般,将我带回宗门,改换容貌隐藏起来,自小教我正道功法。

有小概率,我的怪病可以痊愈,那时只需断去我的魔教经脉,我便可以以正道修士的身份,生活下去。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掌门师尊明明恨我,却硬生生将我收入门下。他也是那般追溯光明的人,不愿将我陷入黑暗。

明明几月前我还过着平淡的生活,有我爱的沈凌师兄,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在宗门中。

就差…那么一点了。

现在啊,我回不去了,那次发狂彻底激发出了我体内魔教血统,再加以我灵根被毁,一身正道武功废去。

动静挺大的,整个宗门的人,应当就知道了宗门内有魔教血统。

我的父亲也正是这般找到我的,只是他看我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亲人,反而是在端详一件工具。

我现在只是个怪物了。

我突然就觉得很想笑。

“你不应当叫云桂酒,你叫江饮烟。”

我母亲叫云霜,我父亲叫江灼。霜被灼去还能剩什么呢,一地烟雾罢了。这名字倒也贴切,如我这不堪的出身。

我父亲神情复杂看了我一眼,眸中似乎还嗪着几分悲悯。

“你如今修为已毁,你可想重回巅峰?”

他只是通知我一声,他并不关心我回答什么。

他把我丢入了一个名唤修罗道的炼狱之中。

整整三年。

那里很冷、很广阔,举目能见的便只有各类发狂的魔兽。

我一个修为尽废的人,被扔入了人间炼狱,若是我在那种环境下还能活着出来,我还能称之为人么。

魔教独有的秘境,只有无边的杀戮,若是我不下手杀死眼前的一切事物,死的就会是我。

既是如此,那便全都去死吧,与我一起毁灭在这血腥的烟尘中。

前几天我还经常做梦,梦到我的淩师兄和掌门师尊。后来,我的梦中就都只有恶心的血腥气了。

再后来啊,我已经不做梦了 。

我闭眼是杀戮,睁眼亦是杀戮。

前尘被我抛之脑后,我孤身一人,每天的目标便是,杀了他们,活下去,麻木又冷酷。

魔教教主并不在意我的生死,我在里面待了三年。

兴许是天赋真的称之绝世,我没死,没疯,甚至重生了雷火双灵根。

只不过,走出来的时候,前尘净忘。

温柔恬静、其貌不扬的天选之女云桂酒死了。

美艳动人,从一片血腥从走出来的江饮烟活下来了。

自尸山血海中爬出来苟活的人,怎么还能有过去呢。

“以后你就是魔教少主,江饮烟。”

“好。”

四年后,我把他杀了,成功夺得魔教教主之位。

弑父夺位听着可真难听,但我一剑斩下的时候,却是前所未有的舒爽。

我自由了。

那一年,我还只有十六岁。

依稀记得有个温柔少年,唤我云师妹。

是谁呢。

后来,我听说,正道出了个修炼迅速的天才。原名叫沈淩,不知为何改做了沈清淮。

他寻了百年,想要找到一个叫做云桂酒的人。

青槐思桂酒。

我意卿可知。

【伍.眷归】

我给沈清淮安排了一个已死的白月光。

但我没想到,那个白月光,竟然是我自己。

我努力消化着这个事实,抬眼时眼前的一片幻象散去,身侧只为我留下一片黑暗,还有谁惊恐的喊声。

“这是、你的过去,也是你的将来、你确定还要重蹈覆辙吗?”

莫澜沧稚嫩的声音带着一些疑惑,她朝我伸出了手。

“请停手。”

我抚上了澜沧剑。

“女魔头若是拿到此剑,我们便拦不住她了 ,各位都出手吧。”

慕琉歌的声音。

剧烈的疼痛促使我清醒过来。

我缓缓抬眼,浓重的血腥气刺激着嗅觉神经,使我清晰的知道自己的处境。

白塔内已经没有多少完好无损站着的人了,有不断重伤倒下的修士,被同门派的人搀扶着,愤怒、厌恶的眸光皆落在我身上。

一道道光束皆冲我而来,我躲闪不及吐出一口鲜血。

甚至…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我看着沾满荤腥的双手才发现一个令我毛骨悚然的事实。

这些人…都是我杀的。

这不是幻境。

是我的心魔。

我明明只是个局外人,不属于这本书,甚至这个世界都是我创造的。

这只不过是云桂酒的一段故事,为何我会发狂伤人?

我堪堪抬眸,只见带着寒光的剑尖已经穿透了我肩胛骨,被从血洞中缓缓抽出,血流如注。

我想催动灵力自愈发现无果,目光下意识望向一旁的莫澜沧。

果然是…她的威压。

蚀骨的疼痛使我已经意识模糊。

我知道这把剑的主人是谁,全场能伤我的只有他一人罢了。

我与他身上都有伤,想来应当是我方才堕入心魔时和他有一番缠斗。

“不要再错下去了。”

我最后看到的便只有沈清淮缓缓收回长剑,剑尖还淌着鲜血,以及他带着悲楚的神情,他伸手似乎想要拥住我。

他好看的眉眼间都篼着一层阴影,斩妖除恶、雷厉风行的仙君此刻看上去迷茫又无措。

“你且看清楚,我可不是你那所谓的云师妹,她早就死了。”

我从来就不是她,我又怎敢抢与她两情相悦的人呢。

他是谪仙般的第一仙尊,天性便是弘扬正道 ,又怎么可能会对我一个女魔头心慈手软 。 我一直都知道的,他是断然不可能对我动心的 。

沈清淮或许动心了,可他喜欢的不会是我。

温柔善良的云桂酒,亦或者风流骄傲的江饮烟,都不是我。我只是一抹来自异界的幽魂,不知何处是归宿。

到底是我陷进去了。

眼前渐渐模糊,我缓缓勾唇,扯出一个讥讽的笑,抬手推开他,随后便仿佛一只断翼的蝴蝶,从高台坠落而下。

我听到莫澜沧和慕琉歌交谈的声音。

“前辈,请出手,这些道士不应该死。”

“此事…说来也不难。我可以让一切回到最初的样子,他们的记忆我也可以篡改。只是你涉及因果,我无法抹去这段记忆。”

能回去就好,我本也无意造下杀孽,心魔作祟罢了。

“而且…因果加叠下,啊…是叫江饮烟吧——她的情况就,不太好了,可能会死…你确定么?”

“确定。”沈清淮毫不犹豫的声音。

“…那我得去跟着她了,不知道活不活的下来。”

我死后…会回到原来的那个世纪吗。我突然就有些恍惚。

“对不起,教主,我拦不住他。”

是江然愧疚的声音,我听到传送符被捏碎的声音,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 师尊喜欢怎样的女子 ? ”

“不墨守成规,活的恣意些,待人真诚,敢爱敢恨。法术最好高强些,但我应当也护得住她。”

“ 家世清白,品性高洁,有原则有底线,宁死不愿与小人同流合污。容貌不必太出众 , 顺眼便好 。 ”

“那师尊如果喜欢一个人会如何?”

“念念不忘、寤寐求之。

我既思慕、青鸟必知。”

沈清淮又梦到她了。

那人墨发红衣,身姿窈窕,又出现在他眼前。

上次,她眉眼如画,衣衫渐褪,妩媚又风流地撩拨他,端的是一室旖旎。

他一向冷静自恃,竟也没控制住自己做了那荒唐事,醒来之后被褥上都是一片湿润,这是他此前几百年从未有过的狼狈。

更令他羞耻的是,他竟对梦境中那般快感魂牵梦萦、甚至着了魔般越发渴求。

他从未有过这种情绪,即使是对他思慕已久的云桂酒也并未有过。她像是一味毒药,蚀骨又甜腻,引着他踏入其间,无法抽身。

这次的梦不甚美好,浓重的血腥味使他心口发涨,醒了之后很久都仍心有余悸。

他梦见她带着左护法来攻打悬清门。她笑吟吟地唤他仙君,嗓音又甜又腻,道出的话语却冷淡又绝情。

“哟,仙君难不成真的对我动心了,不愿伤我?仙君不会是觉得我心悦你那般话是真的吧?”

她亲昵地倚着身边的护法,抬起眸子,目光中净是讥诮,笑得又娇又媚,仿佛嘶嘶吐着信子的美女蛇,只使他如坠冰窟。

恍惚间他看到娇小的少女,甜甜软软的对他笑,眸中嗪的暖意可以融化一月的雪,分明是截然不同的笑却模糊着重叠。

那是与他为敌、滥杀无辜的女魔头,可也是他念念不忘的云师妹啊。

他骤然收紧的指节有些发白。

“魔教人设下的圈套,仙君心甘情愿往里跳,本座也当真佩服。”

可她曾说过心悦他…都是假的吗?

沈清淮怔怔望着她,向来雷厉风行的仙君此刻却如孩童般疑惑惘然。

无论是云桂酒还是江饮烟,昔日她望向他时,眸底有压抑着的情愫,温暖又炽热。

她明明是杀戮无数的魔教教主,目光却清澈又明朗,如云桂酒那般,眼睛里是带着光的,如繁星般粲然。

可现在她看向他的时候,眸中没有光了 ,唯有冰冷的轻蔑与嘲讽,恍然间沈清淮似又看到白塔中,她坠落时眼中的嘲讽与冷淡。

“你想清楚了,我可不是你的云师妹。”

他的云师妹已经死在魔教中人的炼狱,走出来的只是魔教少主江饮烟,但他还是忍不住为此悸动。

喜欢她,像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

瑶光门二长老当初想着奸/污她未果,将她手臂刺伤,被风烟门擒得后,她两百多刀将其尽数剜去皮肉。

可他呢。

一剑伤了她的也是他,迟迟发现自己似乎动心了的也是他。

但那日在白塔内她滥杀无辜,眼睛里只是布满血腥的杀戮气,他始终无法袖手旁观。

青玄上仙沈清淮生来便属于正道,学的是道,是礼,是义,是如何斩妖除恶,如何拯救苍生。

他本以为此事惩恶扬善,与剑灵做交易时并不会有任何犹豫,可站在他对立面的是她,他此生挚爱的女子。

他不后悔,但他痛恨自己。

杀伐果断的清凌上仙被拉下神坛了,他却可能永远失去了拉他下神坛的那个女子。

淌着血的剑尖,如枯叶般零落的她。

“她活不活的下来,还难说。”

莫澜沧平静无波的声音浮现在他耳畔。

她可能会死。

这个认知使他心口钝痛。

他选的是道义,是苍生,意味着他面临失去她的代价。

梦中的情感太过真实,以至于沈清淮醒来之后仍有几分恍惚。

墙上悬挂的沙漏显示现在还是午夜时分,他竟只睡了两个时辰。

清风拂过,掀起了窗榭上的纱帘,此时窗外正是明月皎凉,在他床头撒下一片清冷、黯淡的光。

不知她…此刻情况如何了。

沈清淮披衣下床,内岛隐约有弟子练剑之声传来。

他依稀想起也是这样月色朦胧的夜,他曾与云师妹较量,剑花摇曳间,她明黄色的发带在漆黑一片的夜里便格外显眼。

但她如今再也不是那个甜甜软软的小姑娘了。

魔教教主江饮烟不喜剑,惯用匕首和暗器。

如莫澜沧所说,如今的她和昔日比起,除了灵魂的气息相同之外,已经完全是两个人了。

他也不是过去那个护不好她的沈淩。

她若是…还活着,并且愿意接纳他,他愿终其一生护她周全。

“师尊!”

是少女清亮欢悦的嗓音,将他从思绪拉回,慕琉歌提着通体银白的水月剑正站在他面前。

“师尊没睡好么?为何深夜还不回房?”

“是。你也早些歇息。”

沈清淮蹙了蹙眉心,略显冷淡地应了声。

他想起来当初为何收这个弟子了。

她的纯水单灵根着实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属性,而云桂酒,是木水双系变异灵根。

慕琉歌固然修炼速度很快,但跟她比还是逊色许多。只是她…灵根被废之后修为尽失,重新有了灵根也应当修炼的极为困难。

他那一剑,旨在压制,废去了她不少修为,不知她熬不熬得过这一劫。

无论如何…得去看看她。

若是他亲手将自己最爱的人推入鬼门关,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为师先去处理些要事,你且歇息。”

他在她面前的自称不再是“我”了,为师二字一出来,师徒尊卑便也明明白白。慕琉歌咬了咬唇,袖中的手攥紧了一封书信。

那封信本来应当是寄给沈清淮的,却被方才练剑的她截下。

致百家名门仙友:

当日白塔内,青玄上仙重创女魔头江饮烟,虽未抢回澜沧剑,但女魔头落败逃跑。

如今召集百家前往围剿风烟门,一来可击破魔教,将教众尽数绞杀,二来澜沧剑那班法宝不可落入魔教中人之手。

围剿时间:十一日。

现在,已是十日午夜。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疼痛,我醒了。

说实话那一瞬间我脑海里闪过的是我在之前那个世界是不是死了,然后又穿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小说。

映入眼前的是浅红的纱帘,精雕细琢的镂空纹饰刻在白玉床之上,床边守着的女子尽着的是风烟教的服饰。

“教主,您醒了。”

哦,还在这儿,没死。

“我昏了多久?”

我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扶着床边横木试图坐起身来,喉间却是浓郁的腥甜,咳出一口鲜血。

“三天,现在已是十一日了。”

能把我伤成这样,那狗男人还真是下了狠手啊。

he、tui。

“教主,您现在的情况…可以迎敌么?”

看到江然带着些担忧的面容以及欲言又止的话语,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原著中有个环节是…

“风烟教山下法阵,有道士组团而来,似是准备今天剿灭风烟教…”

…我操,果然。

不是你这来这么快的吗我重伤还没好啊大哥??这个剧情不应该是三年后沈清淮即将飞升的时候的吗?

所谓名门正道的老家伙们么,还真会落井下石,老割韭菜了。

我扶着床头坐起身来,忽的又吐出一口鲜血,准备运气自愈的时候才发觉体内灵力稀薄,岌岌可危。

啧,他下手真狠。

我现在的状态…下去之后不就是送人头的吗??

但我要是不下去吧,我觉着我们教根本打不过大半个修真界的道士。

只能勉强上了,还能怎么办。

“无妨,既然来了我便去应敌。”

我率了大半教众,飞身下山。

教内其他人所言绝非虚言,山下黑压压的人群起码聚齐了半个修真界,几个大宗的掌门和长老都出动了。

这么狠的吗。

只是我环顾了下,前来的人群中没有沈清淮的身影,我不免有些异样的情绪,说不清是不希望他来还是希望他来。

“那妖女出来了,斩之为快!”

领头的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斩钉截铁的声音落下,他身后黑压压的人群都握紧了武器,开始捏法诀。

…我觉得我今天得死在这里了,现在应该只能,祈祷奇迹了。

操你妈。

死了就死了吧,爷回到二十一世纪第一件事就是回去把剧情改了,问就是江饮烟率领风烟教统一天下直接把沈清淮砍了。

我,江饮烟,在打架。

我抬手击倒第四十八个道士之后,抬眸望着密密匝匝的人群和风烟教众教徒厮杀成一片,抿了抿唇,脸色有些苍白地靠在了墙边。

没什么好说的,这人…也太他妈多了,这样下去根本撑不住。

饶是周围没有镜子,我也能料想到自己现在的状态,墨发散乱,发簪早就在打斗中掉落,赤色的衣袂也有些破损。

输掉,也只是迟早的事。我咬了咬牙,有些不甘心的望向浴血奋战的风烟教教众。由于我先前要减少伤亡的令下,有人正被不断救下,教众人数不断减少,已是敌众我寡。

“女魔头,这场战斗你们本就不占优势,还不束手就擒!”

这场战斗已进行小半个时辰,风烟教众人都未曾杀过敌方,使之失去行动能力便可,倒是道士们来势汹汹,下手不留情。

“然后等着全教上下被你们覆灭吗?”

“那是自然,风烟教身为江湖中第一邪教,我们这些惩奸除恶的人自是不会放过!”

“惩奸除恶…噗嗤,这词用在我们身上都比他们用来得合适。仙道世家中,心比我们魔教人脏的多了去,一群衣冠禽兽罢了。

风烟教身为魔教自是杀过不少道士,但多半是得罪过我教中人的,不伤老弱病残,不伤心思纯良之人。

我倒是好奇了,风烟教何错之有?不过是因为修炼的功法与你们相悖,就被你们定义为魔教?我们要是也道貌岸然些,风烟教可也是数一数二的仙道大宗门呢。”

击倒一个道士的空闲之余,我嘴上不停,抬手再次施法拦截一众道士,救下几位教内成员。本就为数不多的灵力正被一点点消耗。

我本就精气神不足,如今强行应敌,一轮番的战斗下来难免有失误。恍神间被寻得了破绽,一道银白光束朝我腹部袭来。

那是灵根的位置。

完了。

这一击若是命中,碎了灵根我也只是个废人,在一群实力不错的道士中还不是任人宰割。

我已做好死亡准备的那一秒,银白色剑光飒影掠过,干脆利落化掉这一击。

他一袭白衣胜雪,为他眉眼添了几分矜贵与优雅,佩环间相叩泠泠之声清脆,挡在我身前像极了天上仙。

一如与我初见那般,清淡绝色,只是剑尖所指换了方向。

【陆.青槐】

“她与风烟教不曾做错什么,还请各位莫要咄咄逼人。”

沈清淮抬剑击退冲得最前的几位道士,眸子黯了黯,放出的威压霎时令人群跪倒一片。

人群为首的几位正欲破口大骂,似乎看清了沈清淮的容貌,脸上浮现出一种带着疑惑和鄙夷的神情。

“沈清淮,你身为仙道中人,不帮着我们围剿妖女,这是何意?”

道行还浅的几位青年道士听了这话也抬起头来,不可思议般地望向他。

“青菱上仙,我们向来敬你,你怎可与魔教同流合污!”

一时,沈清淮成为千夫所指。他揉了揉眉心,似有些烦躁。他垂着眼看不出表情,只是下意识退了退挡在我身前,使我不出现在他们视线内。

“趁人之危,绝非君子所为…还请各位收手。况且,我曾查阅资料,风烟教并不如我们先前以为的那般十恶不赦…”

“若是给个机会,风烟教或许也可以转型成正道宗门…”

正道。

我突然就很想笑。

他们似乎总是善于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指点点,若是比起滥杀无辜,风烟教曾被他们斩杀过的教众,有些人并不曾做出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又何其无辜?

这便是为什么,我不愿和他们为伍。

“你在开什么玩笑?魔教就是魔教,我们正道可不屑和他们同流合污!青菱上仙你莫要被这妖女迷了心智…”

“女魔头莫不是修了些什么媚功,青菱上仙竟然会帮着魔教?”

“杀了这女魔头不就完了?沈清淮清醒过来之后就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愚蠢了。”

越来越难听的辱骂、下流的词汇。

沈清淮却怔了怔,思绪复杂地向面前一波人投去目光。

呵。

我不再瞥他,提剑再次杀入人群,玫红衣角上下翻飞,和鲜血映衬着却有种凄凉的美感。

他垂着眼不再像从前那般拦我,也并未收回加在前方道士身上的威压,只是在我戮狠了时出手。

他想让我出气。却也不希望我伤人。

意识到这点的我无端心口有些发闷。

人潮在逐渐退去。

不过是一班欺软怕硬的软柿子。

多年后后人编纂的史书记载下了这一幕。

玄清门青菱仙尊沈清淮,助逆,凡妖女江饮烟却六万来剿道士。

“仙君这回怎么帮我了,这么好心呀。”

依旧是冰冷锋利的剑,泛着寒光,只是这回是我含着笑将剑抵在他脖颈上,眸光薄凉。

风烟教的教众早被我敕令退回好好养伤,我和沈清淮独自聊聊,江溯本来有些不放心我,也被我摁着头丢了回去。

人潮刚褪去我就这样把剑抵在人脖子上,似乎是不怎么礼貌,但这是手先动的手。…而且我想捅他好久了。

我知道他若是动手,绝不可能被功力远不如他、且深受重伤的我制服。犹豫了一会,我抽回剑,刻意在他肩上划出一道血痕,随后是归鞘的响亮铮鸣。

他眉间有些干涩黯淡的东西,是与我初见时眸间的寒霜截然相反的神情,抿了抿唇踌躇着开口。

“我怕你出事。”

是我意料中的回答,我心底倒是没有多少波澜。

“你觉得,若不是深受重伤,我能出什么事?连这场围剿都不会有。”

我忽低低地笑了,抬手扯开衣领,滑落至肩膀下方,光洁白皙的锁骨袒露无遗。

他本惊异于我的行为想要移开视线,但很难不注意到肩胛骨的一道可怖的血口,还未凝固,在方才的激战中又再次撕裂,往下淌着鲜血。

冰蓝的烟雾正从创口不断飘散,在空气中碎成粉末又消失殆尽。我不用运转丹田,就知道自己灵力被一寸寸抽去。

因果之力这东西毕竟不是开玩笑的,照这个速度下去,半个月左右我就能从一代风华领袖变成废人。

那块被我掀起的浅红的布料上,暗红色的血迹早已干涸,触目惊心。

“沈清淮,你可看清楚了,这道伤,拜你所赐。我难不成,应该谢谢你?”

我嘴角应当是噙着笑的,屈膝笑吟吟地把他压在墙边,极为暧昧的姿势,仿佛情人间的呢喃低语,我和他的眼中却都不带着情愫。

似乎是想起了白塔里那场我接近暴乱的发狂,他磨了下后槽牙,抬手施法取物,指尖捻着一小罐药膏向我递来。

“给你的。”

“这是…玄清门最好的炼药师制的药膏,我向他要了一罐,不会留疤,也可以助你修补灵力…”

“让我治好伤接着去滥杀无辜?还是直接杀了你?”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就被我打断,我勾唇笑得有些轻蔑。

“嗳,一身正气的青菱上仙原来也会开始帮魔教中人了吗,你看那些个正道怎么说你来着?”

“同、流、合、污?”

“你…不必这样,我相信你本一心向善,只是命运使然…”

“这么重的伤,你随我回玄清门修养可能会好些。”

他似乎有些茫然地颤了颤鸦睫,话语间凝着无奈又悲怅的一些东西。我这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的他,有些小心翼翼、又谨慎的态度。

不是清冷绝色的青菱上仙沈清淮,是从前惊才绝艳的少年仙君沈凌。骨子里是温柔,只是他不再懂得如何去释放这份温柔。

他面对的毕竟不再是甜美善良的云师妹。而是杀伐果断、恶名昭著的江饮烟。是他发誓要挫骨扬灰、亲手斩杀的风烟教教主。

我心上本就开始蔓延滋生的情绪,被他后半句话语和称呼激得我心口一窒。

“…云师妹…只要你想回来,玄清门一直欢迎你,这毕竟是你以前的家。你经历过的一切…对不起。”

“你想回来么?”

我感到深深的悲哀,我和他之间隔了层无法越过的屏障。隔了百年光阴的少年站在我身前,我却触摸不到。本该属于云桂酒的话,迟了数百年被江饮烟听到。

我甚至不是江饮烟,只是寄居在这副躯壳里的异世的游魂,一切都好像黄粱一梦,我终有回去的一天的。

“你且看清楚。我不是你的云师妹。过去不是,现在也不是。都活了几百岁了,正道和魔教的纠葛还能不知道不成?”

仿佛破釜沉舟的勇气,我又勾唇扯出冷讽讥诮的笑,抬起他的下颚迫使他直视自己,字字珠玑。

这才是魔教教主江饮烟该有的情态,骄傲又冷讽。

“几百年了,怎样的梦都该醒了吧。你不会还沉浸在少年的一场幻梦里吧?还真看不出来仙君是这样的人。”

“云桂酒是你的白月光?”我顿了顿,“抱歉,我不是。”

随即我抬手,做出一个他意想不到的动作——击碎他腰间那块银白玉佩。那是原身,或者说云桂酒,给他留下的唯一纪念。

上好的羊白玉脂碎成齑粉,有些孤寂地在空中如雪沉落,我只看到沈清淮眸子里的光一寸一寸黯淡下去,直到最后一抹希冀逐渐被氤氲成悲切。

何必给他希望呢,我本就不是画中人。

分明是三九骄阳天,却忽有寒风凛冽,冷得蚀骨,他转身离开时,月白色的衣角被风拂得有些凌乱。

如我刚穿越来时和他的初见。

又如数万道士压境,他挡在我身前划开的那一剑。

熟悉的像幻觉。

挣脱眼眶的是冻结的悲切。我抬手一抚眼角,竟已是一片温热。

是…原身留下的执念吗?

换我,我肯定也极为不甘。

真正要分道扬镳时竟也没有什么告别的话语,他御剑离开的身影溶在了一片孤寂安静中。

相顾无言。

拿错剧本了,这是什么古早修仙虐文的女主台词。

你以为我和他就这样再也不见了吗?

那你也太低估我尼古拉斯.江饮烟了。

与他分别后的第三天,我收到了消息,玄清门近来开放悬幽谷试炼,招收新弟子。

哦,又招收倒霉孩子进试炼送死了,不知道今年又是哪些幸运观众以为能在秘境里得到珍宝,然后哭爹喊娘的被抬出来?

身为作者本人,我可太懂了,没人比我更懂悬幽谷,我闭着眼都能背出来男女主进去之后会走的路线和捡到的珍宝。

巧了,里面就有件好东西能修补丹田、促进修炼,这我不跟女主抢一抢,反派女一的面子往哪搁?

只是这时间点卡的未免也太巧了点,我不禁怀疑是某个狗男人设计的诡计。

我没有针对任何人啊,关于那个狗男人是谁我是不会说的,不会告诉你们就是那个姓沈名清淮被称为青淩上仙还捅了我一剑的。

我一向大度,不记仇的。

我就这么去找他也忒丢面子了,毕竟我前几天刚放完狠话,但我又实在馋试炼里的秘宝。

经过了长达十秒钟的思考,我草率,啊不是,认真的决定装成普通女子混进去。

当我严肃的说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江溯用一种“教主你是不是脑子撞坏了”的复杂眼神看着我。

这种正经的大宗门也不是没有想过会有魔教中人混入新生弟子,自然也有验证的法子——玄清石。

可验人经脉修为,以及体内是否有修炼魔功的气息。

魔功我倒是不慌,原身即使为魔教教主,但先前修过正道功法,再修魔功应当会爆体而亡,想来修炼场里修的只是魔教心性而非魔教功法。我经脉修为?不是刚差点被内个谁废了吗。

而且他们大概也想不到一个魔教教主会降尊纤贵混入宗门新生面试,毕竟原身素来给他们的印象一直是一言不合就开打。

我不一样,我是怂狗。

【柒.入梦】

谢邀,人已经站在玄清门招新现场了。

怎么嗦呢,缘,妙不可言。

招新现场还颇有二十一世纪新生入学内味,申请加入的修仙者整整齐齐摆了几排,验过灵根和资质分为好几组,由面试几位长老挨个审核,通过之后,凭号码牌进入新生试炼场。

沈清淮雪色衣袍,清淡的眸光沿着新生的队伍瞥过来,我险些以为他认出了易容之后的我。

狗男人怎么又是你呢?我小叮当真的很想给你一拳。

三秒后,他面无表情垂下眼帘,一挥袖,每个人掌心都浮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灵石。

“人到齐了?可以开始验灵根了。”

“手放上去,集中精神把灵力注入玄清石里。”

我眼波流转四下环顾了一下周围弟子,手中灵石现出黑色的基本是资质不合格的,颜色越浅就是灵根和灵力越纯净。

这套流程我再熟悉不过,慕琉歌当时正是因为惊人绝艳的单系纯灵根和纯净的灵力,玄清石上白光乍现,才被沈清淮收为弟子。

我这次盯上他们环境中的秘宝,自然不能过于高调,把自己控制在中庸的水平就好,不怎么惹人注意。

…虽然我灵力被废了这么多,也没办法怎么引人注意了。

我心上了然,调整了下丹田里的气息,抬手注入一道灵力,下一秒,玄清石从内到外整个裂开来。

它。裂。了。

兄弟你这,让人没办法接啊,原作者都一头雾水了。什么玩意,玄清石也有劣质的吗,不应该啊。

这个世界的东西,到底有多少…是我在书里不曾提及的?

还未等我想清楚是怎么回事,玄清石碎裂的巨响明显引起了各位长老的注意,一排目光直刷刷投过来。

沈清淮起身侧头瞥过来,玄清石便是他以灵力研发,他自是最清楚如今状况。他似蹙了下眉心,犹豫了一下开口。

“这位…击碎玄清石的弟子报下名号,归入我门下。”

这是什么师兄变师尊的魔幻操作。

“弟子梁曦,承蒙上仙赏识。”

还能怎么办,我佯装受宠若惊,早就编好了的假名脱口而出。然而这个名字出口的一瞬间我竟有些失神。

…那是我在二十一世纪的名字,我却觉得它无比陌生。这是不是意味着,我要被书中世界同化了?

我是不是认识这个人?

“伸手,我探探你脉络。”然而情况不容我再走神,沈清淮飞身飘到我面前,“玄清石碎裂,这还是头一回。”

他探过我脉络之后,神色平复下来。

“一切正常,火双灵根。把她住所安排到我岛屿上。”

我曾经有多么殷切的希望住进他岛上,现在心情就有多忐忑。

我是谁我在哪我到底为什么要来面试。

我住在沈清淮岛上的第四天,有仙界弟子匆匆忙忙来上报。

“清淩上仙,栖雀镇近来有邪祟入侵,长老们观其实力不俗,请上仙出手。”

这个我熟,原书里倒是也有这段情节,男女主的初吻就是在栖雀镇。

我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描述。

还是觉得心底泛酸。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颔首,然后选择带上了我,而不是慕琉歌。

沐流歌显然看着非常不忿,但终究也没敢说什么。

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和沈清淮是扮作一对寻常夫妇进入栖雀镇的,沿路上向镇民打探消息,大致了解了鬼魅的出没。

择了离最近一次发现地点最近的客栈,但只剩下一间房。

“你…睡床上吧,我打地铺就好。”沈清淮垂眼,我却敏锐地注意到他耳根泛着红。

也正是那时我觉察到了些许不对劲。

沈清淮,莫不是看上了“梁溪”?

夜半时分,鬼魅横行。

沈清淮把我唤醒,带好符咒带着我出门除鬼。

厉鬼比想象的难缠,我与沈清淮并肩对抗。

那厉鬼似是觉察到如今灵力失了大半的我远不如沈清淮,利爪直抓向我。

第一爪,我躲闪不及,肩头衣裳被划开。

第二爪。

沈清淮却为我挡下。

男人蹙着眉神情痛楚,爪子陷入他肩胛骨处时,他的剑也划破那厉鬼的身体。

厉鬼的嚎叫响彻天际,我望着他的伤口,心烦意乱,给那厉鬼补上最后一击。

然后我发现了自己心慌之下的欠缺——我下意识用了魔教功法。

觉察到这个的时候,我脸色煞白看向他。

他面色如常。

“江饮烟,我知道是你,不必再演了。”

“玄清石不会那么容易碎裂,除非——云桂酒的灵魂气息。”

“这是我数十年前研发出来的东西,为了寻她。”

云桂酒。

又是云桂酒。

这个名字,已经成了扎在我心底的一根刺。

“知道是我,还敢带着我出任务?也不怕我趁人之危给你一刀。”

“…从你被围剿那时我就想问,你的实力远不如之前,是因为我么?”他却不答,定定站在那里,声音很轻。“…对不起。”

“那你又为什么替我挡,趁机除去魔教教主,对你应当很有利才对。”我咬了咬唇。

“江饮烟,”他声音晦涩,“我想了很久。”

“你先前对我的撩拨,对我的示好,都是真的吗?”

“你…还愿不愿意,和我结成道侣?”

“仙君这是对我动心了么?”我笑。

“…是。”他唇瓣翕动了几下,极慢地回答我。

他爱我,到底爱的是江饮烟,还是云桂酒呢?

可,这两个人都不是我。

我该如何告诉他,我不是云桂酒,也不是江饮烟,我只是来自异界的一缕幽魂?

若有一日,我穿越回了原本的世界,又该如何自处?

我心如乱麻。

“不愿意。”我竭力让自己面色如常,语气是精心修饰过的冰冷。

这是一本荒谬又浪漫的小说,但我从不是女主角。

他眼里的光一点点黯然下去。

“…那你,来玄清门,是为了?”

“我想要你们秘境里的法器。”反正身份也被拆穿,我直截了当地开口,“只能当个弟子混入其中。”

“好,那你拿完法器,便走吧。我…不拆穿你的身份便是。”

秘境开启当日,我是和沈清淮一起进去的。

——慕琉歌也在,她身为男主的首席弟子理应有进法阵的资格。

但我没想到慕琉歌身为女主角会这么废物,屡次触发机关,和书里的截然不同。

因有沈清淮护着,我们一行人还算安然无恙。

可沈清淮毕竟先前为我挡鬼爪受了伤,又不知为何很心不在焉。

慕琉歌又一次无意间触发机关的时候,我脸色一变。

这机关我是识得的,梦魇结界,能让人陷在最痛苦的回忆中出不来,从此长眠。

但,沈清淮这种意志坚定的仙君,怎会轻易就中了招?

——可他确确实实陷进去了。

“废物。”

我抬手,狠狠抽了慕琉歌一巴掌。

然后解开易容术,看清我脸的那一刻慕琉歌愣了一下,然后想持剑刺我,被我冷冷挡下。

我抱着沈清淮,飞身而去。

“沈清淮,我带走了。”

果然我还是很在意他的安危啊。

“女魔…江饮烟。”慕琉歌咬了咬牙,“…你要是有办法,能让我师尊醒,大不了我不跟你抢了就是了。”

我瞥了她一眼也没太在意她说的话,带着沈清淮匆匆赶回魔教。

江溯看着我把沈清淮带回来,目光里有些疑惑,但终究还是尊重我的选择,什么也没问出来。

莫澜沧也醒了,趴在床头抬眼,没什么表情的看着我。

“莫澜沧,有没有什么方法能救回他?”

“有。”莫澜沧垂了下眼皮,语气很淡,“他被心魔所魇,你入他的梦。”

“那现在,你唤醒法阵,让我入梦。”

“…可是,稍有差池,你也回不来了。以你如今的状态,你确定还要铤而走险救他吗?”

“要。”

法阵的光从暗到亮,我义无反顾踏入。

“沈清淮,你伤我,我还救你,哪有我这么好的人啊。”我低声呢喃了一句。

“…还他妈的不是因为喜欢你。”

睡梦中的男人似听到了我这番话,睫毛动了动。

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我回忆起来。

我在现代的时候遇到一个算命先生。

他说。

“你命中的缘分,纠葛了三世。第一世,你为戏外人;第二世,本是佳偶天成,奈何命运弄人。第三世,终成眷侣。”

睁眼的那一刻,我明白了一切。

沈清淮悠悠转醒。

“以前说过的话,还算数。”我索性坐在了他身侧,抬手摁上了他面颊。

“什么话?”他眉心下意识蹙了蹙,却并未排斥我的触碰,抬眸定定望着我。

“澜沧剑作为聘礼,仙君愿意投靠我么——?职位是,教主夫人。”

他抬起眼,不可置信的看向我。

然后阖眼,很轻的把我拥入怀里。

“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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